井伊直政頓時啞口無言。
“就此饒過輝元,景勝亦當寬諒。既然連輝元和景勝都寬諒了,秀家、行長、義弘等人,怎不法外開恩?否則便是不公。能夠懲治的人,難道只剩下三成和惠瓊二人?”
“這,這……”
“僅憑這二人的領地,我們如何犒賞有功將士?天下大勢已發生了劇變。要他們返回舊領,不論功行賞,你認為我們勞苦功高的諸將會明白,會答應?他們非但不會答應,恐還會因此再陷天下於紛爭旋渦,私鬥無休。”家康又看了本多忠勝一眼,“我想重新衡量,按照各自的才幹功勞,重新分配領地。到底誰始終為實現天下太平而奮鬥不已,德川家康一人說了不算,世人目明,天日可鑑。”
忠勝點頭不已,看了看直政。神原康政始終不動聲色,他未參加關原之戰,一直和秀忠沿中山道西上,便不似直政和忠勝那般與毛利多有接觸。
“你明白了,兵部大人?”家康語氣凝重,教道,“先前,我不得不致力鞏固腳下的地盤。腳跟不穩,談什麼天下大志?如今不同了,我必須轉變念想,以天下太平為重。然後再集中精力,‘欣求淨土’。我實無意滅了毛利。事實上,吉川廣家的功勞也不小。因此,若黑田和福島動怒,你們就說,家康打算給吉川留下週防和長門二地的三十六萬石領地。你們先要耐心勸說,他們還不聽,那便再無商量餘地,我便立刻滅了毛利氏!”
先前垂頭喪氣的直政抬起頭,注視著家康。家康此次的決心和在小山時一樣,當時他不顧眾人反對,把不利的訊息毫不掩飾地一一通報了豐臣舊將,此需要極大的勇氣。直政明白了一理:只有三成和惠瓊的領地,斷無法對東軍將士論功行賞。
“看來你也明白了。既如此,今日就去吧。”家康放緩了語氣。
事已至此,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只好硬著頭皮執行命令。他們立刻在文書上署了名,然後,由井伊直政手捧命令,首先傳達給福島正則,次通報給黑田長政。不用說,二人甚是不服:“這不是藉著進攻島津之名,征討毛利嗎?真沒想到會下這種命令!”
但福島正則和黑田長政畢竟屬於自己人,還較易說服,可這樣一來,二人處境就很是尷尬。家康明知事情經過,卻將事推了個乾乾淨淨,結果就成了福島諸人和井伊、本多等合夥欺誑毛利輝元。可輝元與家康仍未議和,命令不得不傳達。
“此事還是交給黑田甲斐守去辦吧。”福島正則硬是把傳達命令的差事推給了黑田長政。長政只好打發使者把命令送到了吉川廣家處,自己則躲在府裡,苦苦思索如何應付廣家的詰責。
果然,廣家立刻就派了回使。黑田只好令人推說自己不在,未幾,使者第二次求見,黑田又讓人回說自己未歸。但廣家的使者第三次求見時,長政終於忍不住提筆給廣家寫了一封書函。
天下之事真是殘酷。本來,長政乃是懷著友善之意斡旋,可如今,他才發現“天下”二字竟絲毫容不下一絲私情,他只好無情地“公正”行事了。
吉川大人:關於毛利大人事,吾與福島大人全力斡旋,無奈毛利仍與石田勾結,進駐西苑,檄文上也確實加蓋毛利大人印章,還出兵至四國。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大人正直之舉有目共睹,井伊兵部亦始終不遺餘力從中調和,內府透露,會將中國地區一二領地送與您。兵部保證,不日之後內府會親自下書。
若接到兵部邀請,請立即動身,帶三四名貼身護衛即可。鄙人絕無欺詐之意,還請明察。
以上內容如有虛假,願受神靈責罰。
長政即日
長政把書函交給使者後,暗自祈禱,希望廣家能明白家康苦心。
閱過黑田長政書函,吉川廣家並不那般驚訝。見到家康的命令,他已讀懂其心思。更準確說,是長政的態度使他不得不冷靜思量。
對此結局,廣家當然深感遺憾。但輝元行止也都是不爭事實,不說家康,天下皆知。但在此前來往信函中都沒對協議作具體細敘,原因之一,乃認為輝元的不智,無法細說;另一方面,亦乃太過大意,一廂情願地以為家康業已答應。但任誰處於家康位置,恐怕也只能如此。
輝元確實輕率,輕易進駐西苑,還把秀就放到秀賴身邊,自己立時成了西軍總帥,發號施令。廣家如今想來,當初在關原時,毛利氏還不如下南宮山,助東軍一臂之力,此前的糾葛或許已經化為煙塵;就算在關原無法動彈,在大津與東軍會師也好啊,可是,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何用?想畢,廣家立刻坐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