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期待和憐憫始終潛藏在重正心裡。
但現在看來,此只是重正的一廂情願。幸村對他的封鎖完全不屑一顧,竟還接連放出哂言。至於暗探們在什麼地方,會稟報哪些內容,幸村怕早就瞭如指掌,正大聲嘲笑呢,既然如此,犯不著再客客氣氣,按兵不動。幸村的疏忽只在一處,便是以為松倉會看在友情的分上,不會主動發動襲擊。正是這種自信方令他如此放肆。趁他今日大宴賓客、徹夜暢飲的時機,發動偷襲乃是最好不過。
松倉重正算計:立刻集起戰馬,讓騎兵先把九度山包圍起來,四處放槍,封鎖敵人逃跑的道路;繼而在步兵們抵達之後,一齊殺上去。即使做客的百姓想抵抗,亦是無益,能打仗的也就是那些真田家臣,但他們早已為今日的離別狂喝濫飲,怎有心思防備奇襲?
雖說加上驛站的馬也不過二百來匹,但疾馳四十里,一個多時辰後,就可把九度山重重包圍起來,再據情況靈活應變。
“在橋本點上火槍引線,直包圍真田住處。注意,不要誤殺不作反抗的百姓。出發!”
決定剛剛作出,重正並不擔心行動洩露。從此地出發,抵達九度山約為酉時四刻至戌時之間。屆時,酒宴正酣,有人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了。重正一面策馬,一面盤算,竟譴責起自己的良心來。家康曾吩咐過,若情況棘手,將幸村除去亦無妨,而重正實無半絲殺心。但,一旦幸村逃脫,重正便將顏面盡失。重正不由心嘆:別怪我!你若是真能運籌帷幄,最好趁我趕到九度山之前,如雲霧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騎兵二百,步兵二百。而且,二百騎兵攜一百支火槍居於陣前,此乃罕見的新式戰法。
行軍途中,天黑了下來。
前陣的騎兵與後面的步兵拉開了大段的距離。如果途中有人發現這一隊人馬而趕去報信,在趕到之前就有被發現之虞。松倉重正也意識到這些,遂一面留神注意,一面讓騎兵隊加速疾馳,數次抄近道前行。
對手非尋常之人,而是真田幸村。在他們到達橋本之前,幸村必會派出巡哨,只是重正自信不會讓他們搶了先。從沿河山道一進入橋本,重正就令騎兵一邊疾馳,一邊點上引線,並讓傳令兵向後續部隊發出命令:若有人慾從真田居所逃走,格殺勿論!
馬已經疲憊之極,眾人紛紛在一個可望見真田宅邸燈火的山丘下了戰馬,把火槍分成四組,封鎖周圍,餘下的一百人則分為兩組,吶喊叫陣。
先前,重正打算令火槍先朝宅院一陣猛射,然後讓士兵吶喊助威。但如此盲目射擊,流彈定會造成太大傷亡,他遂變了原計。
於酣醉中遭到圍攻,幸村再強硬,也不敢貿然殺出。只是趁著酒勁,必會有些愣頭青奔來,卻也只能成為槍下鬼。
對面燈火輝煌,這一邊卻早已適應了黑暗,從黑暗中摸過去,甚是有利。
松倉重正再次痛心起來,還真有些於心不忍。向南渡河而過,襲敵於不備,此為兵法中上上之策,但這卻是背叛友情、最為卑劣的行為。
黑暗中,下馬的命令傳下,火槍隊分成了四組,餘人也分作兩隊。
距離真田的宅院只有兩三町遠了,包圍圈一步步縮小。此時,豐後才納悶起來:奇怪啊,燈光怎加此清冷?
在無盡的黑暗中,那些照亮夜色的光亮大有孤寂之感。
“奇怪啊,沒想到酒宴會結束得這般快?”
終於,靠近了門前,門開著,重正敏捷地躍入門內,就在這一瞬,腳下黑暗中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道:“把馬還給我。我……我家裡還有病人啊。我必須回去……”松倉重正跳到一旁,定睛一看,一個袒胸露乳、衣服滑到肩膀的醉漢正向他手舞足蹈。
“什麼馬?”豐後低聲一問,後背頓時冒出一股涼氣:中計了!。馬,馬……”
醉漢道,“別人的馬……我不管,我的馬……我得在天亮前回……我和病人說好才出……”說著,那人身子傾倒,雙手伏地相求。
豐後急急打量四周。探子說得清清楚楚,這裡拴著至少一百多匹馬。當然,都是些富有的農夫餵養的耕馬。自從真田父子住到此地,騎馬就成了鄉人的習慣,與無門無派的劍術一起,形成了此地的風尚。
糟!重正慌忙在黑暗中向內闖。那麼多拴馬樁,卻無一匹馬。新鮮的馬糞氣味直衝鼻子,卻連馬毛也無一根!
“都給我上!”重正闖進尚留有燈火的屋內,立時絕望地閉上雙目。在杯盤狼藉的地上,到處都躺著呼呼大睡的男子,彷彿被巨浪打上海岸的金槍魚。這絕非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