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還有些話要交待。”
“交待?”
“是啊。我將不久於人世了。我有自知,這無妨。”
“父親您這是什麼話!”
“大人啊……”
“大人?父親是說右府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藏在何處。”
“父親……”
“血塊堵住喉嚨的時候,我總覺得已故太閣捏住我的嘴巴和鼻子,對我吼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去死!”
“父親別說這樣的傻話……”
“不,無妨……那時,我也會反抗。我會告訴他:您就看看吧,片桐且元不會眼睜睜看著少君赴死……就在剛才,我勝利了,我掰開了他的手……明日一早,我就去岡山,只望說服將軍大人,務必饒過右府性命,”然後,且元停頓了一下,又小聲咳嗽起來,“但,我若有萬一,你當替我走一趟了。”
“不會有什麼萬一,您要有信心!”雖然這樣說,但且元既已大吐黑血,孝利也知,父親病已不輕。於是,他示意近侍退下,再次用涼水小心擦拭父親的臉頰和額頭。
“大人定是藏在蘆田苑的穀倉之內。”且元任由兒子拭著自己的身體,道,“我以前也說過,萬一敵軍攻入城中,有兩處地方可供藏身……”
“兩處地方?”
“其中一處在填埋城濠時,從外面堵住了出口,現已無法使用。因此,剩下的只有蘆田苑的那個穀倉了。”
“……”
“在那個穀倉內,我命人放進了兩對金屏風,以便到時可以圍住大人。武士做事自當謹慎,那對金屏風今夜必定派上了用場。”
“蘆田苑……從那裡如何脫身?”
“過河,坐船走。裝上稻穀也好,雜糧野菜也罷,只要裝上些什麼,再隨便蓋土草蓆,誰也不會想到有人藏於船中。如此順河而下,便有島津的船接應……這是我設計的萬不得已時的辦法。”
“父親是說,您可以斷言,目下右府大人潛伏於穀倉內?”
“別無他法。況且,城內的那些洋教徒還夢想著班國軍船前來救援。因此,他們首先會把大人送往薩摩,指望在那裡等待援軍。”
“難道、難道這真有可能?”
“唉!事已至此,一切都只不過一場夢!所以,我要交待你,萬一我有什麼好歹,你就去大御所那裡告發。聽好了,是去大御所處!”
孝利有些不解,“父親,您剛才不是說要去拜訪岡山的將軍大人嗎?”
“正是。若是為父,自是去將軍處,你則必須去大御所處。你明白嗎?將軍大人不肯饒恕右府。因此,父親欲前去求情。要是你去,絕不能說動將軍。故,你就前往大御所處,告訴他右府的藏身之處,請他務必救救右府性命。你告訴他,這是父親在嚥氣前的囑咐,他不會責怪你,而且,可能真會饒右府一命。明白了嗎,到時,你要去的乃是大御所的大營。”
孝利點了點頭,且元這才昏昏沉沉睡下。他氣息微弱,很難想象前兩日他還披盔戴甲在戰場馳騁。
八日晨。
片桐出雲守孝利幾乎一夜未睡,衣不解帶守候在父親身邊。直到天亮,他才打了個盹。當他睜開眼睛,父親竟已起來了。且元臉色雖依然蒼自,但已看不出是個昨晚竟已交待遺言之人。他好像從誰口中聽說了什麼,手執香爐,點上香,甚是穩重地說:“看來大御所還是有饒恕右府的意思,我這就去一趟將軍那裡。大御所派出旗本將領加賀爪忠澄和豐島刑部,帶書函前往大坂城內,命他記下倖存者的姓名。”
“他?他是何人?眾人應均與右府藏在一起吧?”
“是,收信人乃是治長。必定有人知他們藏在何處,他定是看準了這些才派出使者。”言罷,且元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大御所的智慧與常人不同。聽說,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二位局帶著倖存者名簿出了城。”
“二位局?”
“是啊。治長也是想讓二位局為右府母子求情。可是,他怎比得了大御所的智慧?二位局不過一介女流之輩,若拘於大御所軍營,被人稍稍拷問,很快會供出右府的藏身之處。這樣一來,我的苦心也將化為泡影了。”
對於父親之言,孝利似懂非懂。且元說完,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什麼。然後,他站起身,道:“今日應不會發生戰事,但要注意周圍情況,休養兵馬。”
城池雖還繼續散發濃煙,但火焰多已熄滅。天守閣附近的煙霧有氣無力地冒著,燒焦了的箭樓之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