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高虎正與黑田長政合軍一處,不動聲色地與西軍保持聯絡。此時稍有大意,恐要出大事。忠勝擔心的便是這一點。家康也深知這個道理:“莫要擔心,忠勝。我並不寄希望於敵人倒戈。”
“既如此,待中納言到達,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再發起總攻,豈不更好?”
聽到忠勝依然頑固地堅持己見,家康覺得必須開導開導了。他們太缺乏眼光了,若連他們都不能說服,還談什麼一心對敵?
“忠勝,你覺得我和中納言,誰更重要?”
“那還用說,沒有大人就沒有德川氏,大人怎麼會問起如此奇怪的問題?”
“唉。我已年過花甲,中納言則正當壯年。所以,即使我戰死,也必須保證中納言平安,以構築日後的太平盛世。我先出戰,乃是秉承天意啊。”
“但是……”
“你先聽著。你明白嗎,只有我出戰,即使不利,也不至於毀了德川氏。”
“可是,若大人……”
“一旦不利,我們還有迴旋餘地。並且,若此舉可取勝,德川主力就可毫髮無損。這些好處,你思量過沒有?世人都說我奸猾,說我有意儲存實力,只讓豐臣舊將去賣命。對於這些議論,我不屑一顧。”說著,家康把視線移向井伊直政,“你方才的想法,也和家康的心思有些出入。此次戰事,並非單靠武力取勝即可。”
“取勝還不行?”
“是。”家康重重點頭,“勝利之後,還要看我們有無足以震懾亂事者的能力。倘能有此能力,無論是家康,還是中納言,都要牢牢掌控局勢,否則,此戰之後的形勢,甚至會比朝鮮戰爭之後更加嚴峻。”
“哦……”忠勝這才長嘆一聲。
“朝鮮大戰之後,已故太閣舊將四分五裂,幸虧還有我。但儘管如此,天下還是一片混亂。貿然發動戰事,若讓天下重斯陷入混亂,罪莫大焉!已故右府的苦心、已故太閣的辛勞,還有我一生的宿願,全會泡湯。家康乃真正祈求天下太平,才要給中納言留下足夠的力量,自己來拼死一搏!否則,上蒼亦不會原諒我。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天下太平。”
忠勝和直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錯,此戰決非一場普通的戰事。朝鮮戰爭時,國內留下了家康,而這一次則是決定天下大勢的總決戰。若兩敗俱傷,各路諸侯分別撤回領國,割據一方,天下豈不又回到亂世?值此關鍵時刻,家康才親臨前線,想保全秀忠。
“在下愚鈍,大人見諒。既如此,忠勝肝腦塗地,在所不辭。這便立刻出發!”
話音未落,井伊直政也站了起來,“在下先把這個意思傳達三軍。”
“好。別忘了也告訴藤堂佐渡守。你通知眾人,就說今日我抱恙,索性讓人馬歇息一日,十三日入駐岐阜,十四日抵赤坂。”
照計,第二日從清洲抵岐阜。到達岐阜之後,家康住入已歸降的織田家老百百綱家府邸。然後,他給北陸的丹羽長重和土方雄久寫了書函,令長重、言木一矩二人與前田利長議和。土方雄久曾在早些時候被流放到常陸的太田,這次在家康的秘密授意下出使北國。
第二日,家康繞路避開了離大垣城較近的渡口,越過長良渡,抵達赤坂驛南的岡山。由此望去,五十餘町外,大垣城近在眼前。
“宇喜多中納言秀家、小西攝津守行長、石田治部少輔都在大垣城中。福原右馬助同在。”
家康一邊認真傾聽直政的報告,一邊頻頻點頭,然後命人朝大垣城方向插上金扇馬印和七面印有家紋的大旗,另有二十面小旗。
半夜就已出發的火槍營、傳令使等,則比家康提前一步趕到這裡,在陣營周圍嚴加戒備。
家康的到來,究竟給兩軍帶來了多大影響?從大垣城那邊應也可以望見岡山的動靜。不消說,在家康到來之前,他們早就把周邊東軍的情況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北面山頭上依次為加藤嘉明、金森長近、黑田長政、藤堂高虎、筒井定次駐紮,晝井村裡駐紮著細川忠興,晝井村東面的大墓則為福島正則駐紮,勝山北面有井伊直政、本多忠勝、京極高知,西牧方是堀尾忠氏、山內一豐、淺野幸長,荒尾村裡有池田輝政、池田長吉,長松村為一柳直盛,東牧野為中村一忠、中村一榮、有馬則賴,磯部宮旱乃田中吉政……就在這一望無際的陣營當中,東軍的指揮者赫然現身,它帶來的動靜自如地動山搖。
從大坂出發時,石田三成就曾放出豪言壯語:“即使來十個家康,我也毫不畏懼!”內中當然含有鞭策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