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絕非完全在耍嘴皮子。
三成為阻止家康現身,可謂費盡心機。只要上杉景勝、佐竹義宣、真田昌幸等人在東面發動攻勢,家康就絕不敢西進。在此期間,只要把毛利輝元引出來,兩面夾擊,東軍自會陷入混亂。這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謀略。因此,當東軍發起區域性攻擊,攻佔岐阜並緊逼赤坂時,儘管他內心甚是慌亂,但並未想到這竟是家康躲在幕後揮舞令旗的結果。
進至赤坂及周邊一帶,東軍竟停止了步伐。
從八月二十四至九月十四,這二十天裡竟無戰事,雙方和平相處。這無疑讓三成相信,家康不會西進。東軍眾將已知,同上杉、佐竹、真田等人的戰事已經開打,家康無法離開江戶,為了掩人耳目,他才故意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家康揮舞的“無形的令旗”,讓三成乖乖地上了當。
可今日,本應身在江戶的家康,馬印竟忽然出現在岡山上,大垣城內自然亂了。
“那定是故弄玄虛。”
“如此說來,金森法印的白旗好像與家康的很相似啊。”
“且先派探馬前去打聽虛實。”
東軍明明已進發到赤坂一帶,又戛然而止。原因決不簡單。而西軍軍心渙散,又讓敏感的三成猶疑起來。
“是家康本人。”當探子把這個訊息報告給三成時,臉色大變的眾將陸續集中起來。無論願意與否,決戰已迫在眉睫,是固守、夜襲,還是主動出擊,與敵人一決雌雄?
大垣城主伊藤盛正不用說,連島津義弘也在宇喜多秀家、小西行長身後,嘴巴緊閉,一言不發。
家康的到來,登時令西軍方寸大亂。
第十九章 躑躅松尾山
松尾山在關原西南,高近百丈,從松尾村向南走過八里坡路就到了。山上還殘留著織田信長與淺井長政激戰時,讓不破河內守光治構築的工事的遺蹟。
山頂平地東西長十間,南北十二間,甚是狹小。山腰尚有幾處地勢平坦之處。
登上山頂,展望四面,關原與周邊一覽無餘。東為桃配山,北為天滿山。若想俯瞰從垂井向西面的關原大道,以及從大道兩側延伸開去的平原,這裡便是最好的所在。
小早川秀秋於九月十四抵大垣城,與三成等人議完事,完成軍事部署之後,率領八千士眾迅速上山安營紮寨。
小早川秀秋乃高臺院一手帶大的親侄子,血戰伏見城前,其兄木下勝俊亦在城內。勝俊向鳥居元忠提出共守城池,竟被元忠斷然拒絕。秀秋今年才二十四,卻已位居中納言,比同為中納言的宇喜多秀家——只要毛利輝元不出馬,宇喜多秀家便是西軍主帥——還要年輕五歲。雖說年輕,但秀秋天生心高氣盛,絕不甘心宇喜多秀家在他面前頤指氣使。不消說,他對三成當然甚是憎惡。在朝鮮之戰時,他英勇善戰,卻由於三成的一句讒言,而被沒收了領地。
“無大將之器!”二十出頭的秀秋遭到秀吉如此痛斥,這種屈辱刻骨銘心,令他永遠也無法忘記。而讓他轉危為安的,則是家康的斡旋與秀吉的故去。此前,他曾教次向家康派遣密使,再三表明心意。但家康均似毫無反應。
家康的冷淡讓這位莽直的年輕武將既不滿,又無奈,“內府定是對我心存疑慮。”
高臺院不支援家康,天下太平便無從談起,豐臣氏的存續也斷不可能。每次見到秀秋,高臺院總是提醒他,為了繼承太閣遺志,切切莫要中斷同家康的聯絡。但年輕的秀秋哪能領會其中真意?
對秀秋來說,高臺院簡直就如親生母親。他認為,給了高臺院莫大恥辱的乃澱夫人,而三成則與澱夫人沆瀣一氣。出於這種理解,他對三成的憎惡愈深。如今,他認為家康對自己不信任,不滿和無奈也在日漸加深。
宇喜多秀家出征伊勢時曾邀他同往,但他卻未聽從奉勸,而於八月十七進兵近江,駐紮於石部。隨著疑慮的加深,他甚至變得有些自暴自棄,想盡量不加入任何一方,在一旁坐山觀虎鬥。
正在他彷徨不已之時,八月二十八,他的密友、德川一方的淺野幸長,和黑田長政聯名給他寫來書函。
淺野幸長與黑田長政聯署的這封書函,最終讓秀秋內心徹底動搖。書函寫道:“……此前曾去書表明心意,今再次致書。如今正是大人表明忠節之關鍵時刻。內府將於二三日內抵陣,大人之去留,務痛下決斷。吾二人如此行事,只為慰高臺院夫人。懇請早日回覆。務令使者口傳詳情……”
這封書函乃是淺野、黑田二人從赤坂陣地寫給小早川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