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柳生但馬守在為家康出力?”
“此人並無常人眼中的敵我之念。他在函中說,決戰臨近,東軍若吃了敗仗,還請多多照顧。”
“東軍戰敗?”
“是。反之,他也會照顧我。此人向來輕欲重義。大人也……”
“輕欲重義?”
“是。或許,義也算是一種慾念。”
此時,老臣舞兵衛來了,道:“準備完畢。請大人啟程。”
“好,作兵衛先出發。”
與三成裝束相同的氏家作兵衛躬身施一禮,出了大廳。不用說,他就是三成的替身……未幾,整個城內人喊馬嘶。
從大坂城到大垣城一路,三成的心境不斷變化。
開始之時,無法完全讀懂的各人的心思,現已清清楚楚。他曾以為,只要掌握了上杉氏的直江山城守,以及與毛利家淵源甚深的安國寺惠瓊,就足以讓家康狼狽不堪。為了掌握此二人,最重要的便是把大谷吉繼拉入自己陣營,他既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但現在看來,唯有大谷吉繼一心為他三成,其餘諸人無不心懷鬼胎。先前他曾向大名們誇下海口:“即使來十個家康,我也將其一舉擊潰!”
三成這麼說,絕非只是誇誇其談。在慾望面前,人就像嬰兒一般軟弱無力。他的誘餌自比家康更具有吸引力。對於上杉氏,他承諾給其關八州;對毛利,讓其執掌天下。他還讓大谷吉繼監視各位奉行,以美濃、尾張二地引誘織田秀信……小西行長有加藤清正這個宿敵,宇喜多秀家又懷著佔領近畿的企圖——只要自己不露骨地表現出野心,就足以操縱爾等。
可一旦戰端開啟,三成的如意算盤便一個個落空。並非因為眾人沒有慾望,而是他們的胃口遠未達到他想象的程度。他們並不想為了慾望甘願冒生命危險。雖然對誘餌垂涎三尺,但在危險面前,他們均膽小如鼠。
對於自己的失誤,三成近幾日才覺察到。儘管敵軍已進攻到赤坂,令人不解的是,他們卻按兵不動。三成誤以為他們並不會進攻大垣城,單是想一鼓作氣拿下自己的大本營佐和山城,便急匆匆撤退。但敵人卻依然沒有動靜,他在佐和山時感受到的戰慄和恐怖,至今還在他腦海裡翻騰。
讓家康給算計了!他們必在等待家康的到來!
三成恍然大悟後,全身汗毛倒豎。家康的到來,說明上杉景勝並沒如預期那樣,撲向他下好的魚餌。但在恐懼之後,他終於明白一切,但這並未把他拉上光明大道。他陷入絕望,一錯到底。
三成把替身先派了出去,又梳理了一遍思路:上杉景勝未上鉤,毛利輝元也躲在大坂不出,這究竟是為何?難道是誘餌並不足以令他們冒險?難道他們不再有武士的熱血?
三成若是個尋常之人,恐怕在意識到與家康的巨大差距後,自會立刻偃旗息鼓。但他非尋常之人,豈能輕易罷手?一開始,他就很是清楚家康的實力遠勝於自己,但還是企圖與之對抗到底。
固執令三成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難道是我器宇不夠?三成常常自問。事實上,他從來都是在用利益誘惑人,從未真心敬人服人容人讓人。即便是秀賴,那麼惹人憐愛,讓人憐憫,令人同情,三成也從未把其當作真正的主君。在三成眼中,澱夫人也無非一個爭強好勝、喜耍小聰明的女人。三成不由疑慮:我石田三成難道和大野修理亮一樣,只是一介尋常男兒?上杉景勝、毛利輝元、宇喜多秀家以及小西行長,又怎樣呢?
在所有人當中,三成只對有情重義的大谷吉繼甚是尊重,對島津義弘的勇猛感到敬畏。仔細想來,也只有這為數不多的幾人在矢志不渝地支援他。他信任的人都在援之以手,他鄙視的人則一個個落井下石,但他所指望的人,卻多指望不上。
人各有所長。看不到這一點,以己之長比人之短,只會讓自己對人鄙薄、輕視。
三成眼前竟浮現出自己遭到七將追殺、逃到伏見城時的情形。那時的家康,或許乃是真心庇護他,而受家康斥責的七將,今日卻願為家康粉身碎骨。唉!罷罷!想到此,三成愕然,不禁為自己感到恥辱。
無論是毛利輝元還是上杉景勝,都只是三成的工具,他從未考量過他們的真心,亦未向他們吐露過真情。自己為何不能像對待大谷吉繼那般,以真心去尊之敬之,用真情去容之服之?莫非這便是導致他們今日對三成產生懷疑,並最終騎牆而觀的最大原因?三成思慮著,只覺全身發冷。
如今的三成,終於開始否定淺見、超越鄙習。他曾經自誇才華過人、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