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梵舜的商議,秀忠又把神原清久叫了來。清久乃康政之侄,十八歲便追隨家康左右,現年三十三,乃是家康近侍。
當著三個弟弟,秀忠決定讓清久守護久能山廟堂。他道:“內記,從大御所吩咐,令你為久能山祭主,不得違令。我先捐贈祭田五千石,另外再給你一千石。你記著,在久能山安排四個社僧負責雜務,你與他們均要時時齋戒沐浴。”
眼睛紅腫的清久自然不敢有異議。只是,不知他是否發現,這是秀忠從家康睡顏上讀到的一種防止殉死之法。如不這樣做,忠誠正直的清久定在家康歸天之時殉死。
清久退下,秀忠又定下作為神體、獻給久能山的“三池寶刀”,稱此為父親的命令。
此時的秀忠亦相信,這些都是父親在斷斷續續的吐納之間,傳給他的吩咐,實是父親的意願,自己只不過是將父親吩咐付諸實施。
十六日,秀忠與梵舜、崇傳二人商議後,派本多正純前往町奉行彥坂久兵衛光正處,再次檢視大工頭中井大和守正次在神殿的築建中有無疏忽。
十七日丑時,秀忠令三個兄弟暫時回了西苑。
雖然秀忠吩咐眾人去歇息,但仍有五個家臣堅持守候家康,是為本多正純、板倉重昌、土井利勝、神原清久和酒井忠利。他們都已精疲力盡。
唯獨茶阿局似完全不知疲倦,日夜守候,她白日僅歇息了兩個時辰,此時又欲通宵守候。秀忠望著正撫摸父親肩膀的茶阿局,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油然而生:忠輝的處置已得到了她的理解,她亦鬆了口氣,放心許多,只是還似有話要說。
秀忠覺父親似還有什麼牽掛,讓他無法安心上路,因此,那一口氣總是幽幽懸著。他希望聽懂父親無聲之言,不僅要聽懂,他亦要踐行。
室內一片寂靜,榻前眾人都打起了瞌睡。這時,秀忠突然從茶阿局身上看到了生母阿愛的影子。
秀忠坐正,默默在心裡盤算:已令茶屋回了京都,也已派人守住忠輝,併成功阻止了神原清久的殉死之心,久能山諸事已無疏漏,板倉勝重和松平忠實已加強京坂防務,江戶則有酒井忠世打理幕府事務……
父親還有什麼牽掛?難道是記掛石川和大久保之事?此事,秀忠均已處理完畢。他令美濃大垣城主石川忠總繼承了家成家業,又令跟隨酒井忠總的大久保忠為在大垣開墾新田,未久之後,大久保一門自會復興。然而,父親似還有什麼牽掛……他看了家康一眼,馬上坐正身子。
周圍一片寂靜,就連蠟燭燃燒之聲皆是不聞,然而家康清晰的聲音竟傳到了秀忠耳內:“我天壽將終,尚有將軍統率天下,毋需憂心。然,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萬民之天下。若將軍施政違背常理,陷百姓於苦難,則人人可取而代之。但使四海鹹定、萬民得其恩澤即可。我九泉有知,絕不敢因此怨恨。”
秀忠大吃一驚,緊盯著父親。此時,家康突然睜開眼,直視秀忠,“將軍。”
“父親。”秀忠頓時伏在地上。
“將軍。”家康道,“我留給你的遺言,你要切記。”
“是。”
“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都不歸於某一人。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孩兒已銘刻在心。
“天下人的天下……這便是關鍵。天下屬於天下之人,並非說僅僅是屬於現今世人,還有萬千後人,均須謹慎對待。不能只計眼前,休行遺禍後人之事。”
“是。”
“人皆赤裸裸來,亦當赤裸裸去。”
“孩兒明白,自當時時為世人憂,日日為後人憂……”
“你明白就好,我就不多言。”
“不,請再多給孩兒說些話,什麼都行……孩兒還想聽父親說說話……”
“我就再說說,亦是我常說的。我這一生,把節儉視為第一美德。這正是因為我知金銀財寶均非自己的東西,而是世人託付於我保管。”
“是。”
“現在我要把保管的東西全都交與你了。”
“多謝父親信任。”
“但這些東西非給你的,你不能私用一分一厘。”
“孩兒謹記在心。”
“第一,德川家主為徵夷大將軍,故首先要用於軍備,以防萬一……”
“第二,便是用於饑饉之年。”秀忠接道。
“對。幾年便會有一次荒年。但有荒年,不可讓一個人餓死路旁。”
“是。”
“後面我就不說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