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夷大將軍德川秀忠甚至給班國國君送遞了外交文書。由於家康乃是隱居之身,故信函只能以秀忠名義書寫。信函中雖提到羅德里格,細節卻讓姆諾茲和索德羅轉述,均表明了家康的謹慎。
此事卻在唐·羅德里格的日記中,被大大粉飾了一番。他說,皇帝(家康)派使節時曾向他請教人選,他便提名姆諾茲神父。
姆諾茲一行正欲出發之際,索德羅卻聲稱抱恙,不能同行——他從一開始就未打算離開日本。因為正於此時,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尼德蘭船隊首次來到日本,獲准於平戶入港,英吉利船隊很快也會到來,他不會蠢到在這個時節離去。
“按針號”滿載著迷茫、榮光和希望,從江戶出發。這次遠航究竟有何作用和意義?
日後京都商家朱屋立清所著《外藩通書》中言:所乘“按針號”橫渡大洋後,帶回了甚多猩紅氈,但彼處並無多少金銀。朱屋發現墨國人對渡海而來的日本人無甚興致。作為商家,他感到此萬里交易前景未必光明。和朱屋立清、田中勝助等人一起出航的後藤莊三郎,則於慶長十六年夏回到日本,帶回頗多紅酒和呢絨。此為後話,不言。
但此航成果,已有人向家康詳細稟報,家康對墨國和出航困難也有了新估量。之後不久,自稱“答謝使節”的塞巴斯蒂安·比斯卡伊諾將軍,來到了日本。
比斯卡伊諾於慶長十六年夏來到日本,六月二十日在駿府城拜見了家康。作為對送羅德里格一行回國的謝儀,他送與家康鐘錶、猩猩緋的斗篷、紅酒,還有班國國君、王妃和太子的畫像。家康欣然接受,同時批准比斯將軍在日本沿岸探測的請求。
家康知其目的不過是要尋找黃金島,對他希望在長崎至浦賀之間尋找良港的說法,答應得很是爽快,因家康有自己的心思。
比斯將軍乃是和商家田中勝助一道而來。不過,他的請求如此爽快得到允准,立時導致尼德蘭人和英吉利人對他生出猜測和中傷。比斯卡伊諾在奏報中寫道:
當地一名耶穌會教徒告知僕一子虛烏有之事,曰在此之英吉利、尼德蘭二國人將僕尋金銀島一事密告皇帝(家康)、皇太子(秀忠)並讒言吾國人好戰,仗威勢橫行歐羅巴。
皇帝則曰,同意僕等探測海岸,然若有不軌企圖,必傾全國之力御之……
此“耶穌會教徒”便是索德羅。索德羅從一開始就認為,即使同意比斯卡伊諾在黃金島探險,也不能讓他產生特別的野心,更別指望他說出心裡話。
家康透過擴大貿易和開發礦山,努力開拓國人視野。當然,他在武功方面,亦充滿自信。這些都是後話,不贅言。
卻說慶長十四年初冬時節,家康決定派索德羅和姆諾茲為使節,乘“按針號”送唐·羅德里格回國後,便離開駿府前往江戶。他要去為生母傳通院祈求供養,督建寺院。安藤直次和竹腰正信隨行。此二人乃家康親手調教出來的年輕俊才。家康坐轎,二人騎馬,其他隨行人員均為步行。他們走得並不匆忙,三百多里路走了十來日,直如遊學。
走了大概一半路時,一日午後,一行到達箱根權現境內,回頭可遙遙望見富士山。此時,安藤直次似想起什麼,突然對家康道:“大人,日後的世道必發生巨大改變。”
“改變?”
“日本國內不再只有英吉利人和尼德蘭人,世間各地的人都會來。”
直次所言令人不安。竹腰正信搖搖頭,看看家康,又看看直次。
“是啊。不能說那樣的日子不會到來。直歡,你感到不安?”家康道。
“是。不……真是那樣,天下是否會治理得更好?”
“哈哈!你最近和洋人接觸得太多了。”家康一邊笑,一邊指著碧空之下的富士山,“看那裡。”
“呃?”
“高的東西,好的東西,不論從何處看,都穩穩當當。”
直次也朝湖對面的富士山望去,不過他這個年紀,還無法完全明白家康的深意。
“直次,正信,你們都聽著。你們知我為何挑選駿府隱居嗎?”
“那裡可直視關東和關西各要害處……”竹腰正信說了一半,便打住了。
直次小心翼翼道:“因為有富士山?”
“哦?你認為有了富士山,便會讓人心緒大佳?”
“是。”
“哈哈。就是因為這個。”家康微微一笑,“到了江戶,咱們再看看富士山。駿河的富士山、甲斐的富士山、箱根的富士山、江戶的富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