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白朮被紀雲從床上拎起來的時候,清楚地記得天色和她去睡得時候完全相同。
紀雲:“起來起來都別睡了,一會兒太陽就該照屁股嘍,我方才在帳子外頭都聽見萬歲爺那邊都有動靜了——你們好意思起得比萬歲爺還晚麼!”
白朮:“好意思,怎麼不好意思了,昨晚看圖紙看得兩人發直的人感情不是咱們麼?我怎麼覺得我才剛閉上眼就被拽起來了?”
打著呵欠一邊抱怨一邊看著其他錦衣衛也是閉著眼神遊似的摸佩刀穿衣服系斗篷,十六因為摸錯了十五的襪子被後者各種碎碎念索性將自己的襪子一股腦往對方嘴巴里塞,二十一聽了動靜睜開眼看著十五嘴巴里的襪子樂得合不攏嘴,二十三滿世界找他的象牙牌,紀雲幫著他一塊兒找一邊罵:“你怎麼比二十四還蠢!那玩意是弄丟了補辦就沒事的麼?你怎麼不把你腦袋落在央城裡呢!”
於是大清早的,錦衣衛小夥子們的帳子裡大通鋪上又鬧了開來,彷彿這群傢伙總是有使不完的勁兒似的——而對於他們絕大多部分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的日常——清晨起床,洗漱,站院子裡一字排開,輪班的匆匆吃兩口早膳便去給同僚們換崗了,剩下的懶懶散散晨練一下說說閒話,然後一窩蜂地去用早膳,之後出外勤的粗外勤,睡回籠覺的睡回籠覺,各自散去。
晚上晚膳時間又從四面八方趕回來聚集在一起。
這幾乎就是錦衣衛的一天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只有每年固定時間為期兩到三日的省親,那時候脫下了飛魚服,放下象牙牌繡春刀,就如同一名普通的皇城侍衛一般走出城門,這時候他們可能會過得快活自由一些,然而一旦假期結束,也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有可能在外人眼中看來錦衣衛簡直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一群人,然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私底下,他們也不過是一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輕人罷了,平日裡也會覺得無聊,也會因為查案子時的不瞬間各種發牢騷。
無非苦中作樂。
白朮抓過一條白色的毛巾,看也不看彷彿早就習慣了似的將那盆子裡表面上浮著的一層薄冰攪合開了,將睡了一宿暖暖的手伸出去瞬間被冷醒,用毛巾洗漱乾淨,一轉頭看著紀雲站在身後瞅著自己——一張小臉被冰冷的水凍的通紅,白朮被紀雲這麼盯著看得莫名其妙:“看什麼呢?”
紀雲斜睨她一眼:“下回起來讓那些太監給你拎壺熱水,女娃子家家的,怎麼活得那麼糙,一看就是個命短的。”
這人說話當真只能聽半截。
白朮扔了個衛生眼給紀雲,毛巾往他手裡一塞正準備轉身走人,沒想到這時又被人從後面一把拽住,她有些莫名地回頭,卻看見紀雲臉上一掃之前那放鬆的模樣——而此時,身邊的錦衣衛已經三五成群地往帳子外面走,每個人背上都揹著一把看似是用來狩獵的弓,厚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白朮知曉指揮使大人這副模樣那必然是有話要說了,微微蹙眉問:“怎麼了?”
“昨兒你弄明白你今在哪幹活了麼?”
“知道啦。”白朮莫名道,“又不是傻子,昨兒開會前我就找著那棵樹了,五叔貼心得不得了,還給我專程刻得特別——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捂住了嘴巴,她莫名其妙地睜了眼,又看見紀雲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挨在他耳朵旁邊:“我給你安排的那樹,周圍都沒咱們自己人了,沒人照應你你自己拎清點,還有,那條路就是唯一一條可能會讓北鎮王逃走的路,一般情況下,他到不了那裡。”
白朮:“?”
紀雲舔了舔下唇:“你還……沒殺過人吧?”
白朮下意識地搖搖頭,然後又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一臉茫然外加有些不安地瞅著紀雲——後者似乎是被她這副蠢模樣給看得心軟了,滿臉嚴肅也繃不住,嗤地笑起來點了下她鼻子道:“就知道是這樣,擔心你緊張得拉不開弓,壞了事。”
白朮:“那還把我放那麼重要的地方!”
“我都說了,”紀雲淡淡道,“他到不了那。”
白朮:“……”
紀雲:“別緊張,你也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仔細被人看出點端倪來。”
白朮:“師父啊……”
紀雲:“怎麼?”
白朮:“以前這事兒你們常做?”
紀雲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掀開簾子讓白朮先出去——白朮彎腰往外走時,一腳踏出了帳子,這才聽見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在她身後用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