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腳步聲漸行漸遠,白朮琢磨著紀雲他們也該走遠了,便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往外看,誰知道剛掀開一半,眼前忽然暗了下來,一個人影忽然從轎子後面出現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低低發出一聲驚叫,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手一抖就要扔開掀起的簾子,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旁伸出的大手及時將那簾子固定住了,沉聲道:“叫什麼,是我。”
來人自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的紀雲。
白朮眨眨眼,等紀雲身上那侍衛服遮擋住了全部的轎子外的視線,熟悉的氣息從外面伴隨著風吹入,她深呼吸一口氣,稍稍冷靜下來,而後用強裝輕描淡寫的語氣調侃:“埃,你突然冒出來那麼大個人還不許我被嚇著啊——你怎知道這轎子裡頭是我?若是坐得別宮的娘娘或者是大宮女,你這麼冷不丁地掀人家簾子像什麼話?”
“剛拐彎就瞅見這轎子從你那小破院子裡抬出來了,除了你還能有誰。”紀雲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白朮,“怎不出來跟哥幾個打個招呼,今天二十一還嚷嚷你好久沒過來了——”
白朮不想回答紀雲關於“打招呼”的問題,想了想便回答道:“我倒是想過去,可是最近走哪兒喝口茶都有管教嬤嬤盯著,恨不得給我洗腦叫我忘記我曾經是錦衣衛的事情才好——我若是說我要到隔壁都尉府那全是男人扎堆兒的地方坐坐,她非氣厥過去不可。”
紀雲聽了,先是笑,笑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又不笑了——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倒是有些個錦衣衛指揮使的模樣——白朮坐在轎子裡歪著頭打量紀雲,忽然發現,相比起兩人初相遇的時候,這傢伙似乎忽然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以前紀雲看上去沒心沒肺的,這會兒,偶爾還能露出些當年雲崢老大的氣魄在了。
………………………………難不成還真是被天德帝給罰出個模樣來啦?
白朮正捉摸不定呢,又聽見紀雲問:“你這是去哪?”
白朮動了動唇,正欲回答,還沒來得及吭聲呢,便聽見旁邊的薛公公樂呵呵地說:“納彩之典禮即將舉辦,白姑娘三生修來的福氣就要成這天底下最令人羨慕的女子,萬歲爺特地開恩,允她出宮門見見那從外頭一塊兒來回來的妹子——哎呀,說來也是巧,若果不是當年紀大人和君大人菩薩心腸發了慈悲將白姑娘帶回來,姑娘怕是這會兒還在那偏遠地方,等到了年紀嫁個鄉野匹夫,生個小農夫一輩子愁那柴米油鹽貴,倒是糟蹋了也不聲不響的……”
薛公公這邊噼裡啪啦的說,那邊白朮和紀雲紛紛是尷尬得不行,白朮擺擺手舌頭打攪道:“拉倒吧,我這樣的人怎麼過不是過,什麼糟蹋——”
薛公公“哎喲”一聲,大呼:“姑娘您這話可不能亂呀,那後宮三千,哪個不——”
白朮沉默了一會兒,掀起眼皮子掃了眼紀雲,這會兒被停職狀態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大約是被打斷了講話看著像是不怎麼高興,正想要放下那掀開的轎簾,想了想卻還是手一緊將那簾子撈起來了些,掃了一眼喋喋不休的薛公公:“我問你話了嗎?”
薛公公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朮在黑暗的轎子裡露出個誰也看不見的微笑,然後說:“我就是去看看我妹,好久沒見她了。”
紀雲“哦”了一聲,又問:“怎地不騎馬,你那小母馬在後院裡捆著,本就是個和你一樣閒不住的,這會兒沒事幹天天撅蹄子騷擾哥幾個的坐騎,十五的紅煙都快被騷擾瘋了——”
“不讓唄。”白朮頗為嘲諷道,“怕我再吐血什麼的。”
紀雲終於不搭話了,還是保持著一隻手扶著轎簾的姿勢,卻是目視前方,面無表情地跟著轎子走了一段路——路上有普通侍衛太監或者宮女見了,均是紛紛一愣有些鬧不明白,御前大太監薛公公外加個錦衣衛指揮使親自護送著一頂平淡無奇看不出品階身份的小轎子這到底是個什麼莫名其妙的配置……
卻還是規規矩矩地給紀雲和薛公公問安了,只是問安的時候把,那眼睛老是不怎麼老實地往轎子裡掃。
哪怕是坐在轎子裡面,白朮也能感覺到那詭異的氣氛。
她整顆心不上不下的,只覺得煩躁得很——明明什麼也沒做,偏偏像是過街老鼠似的害怕要被人家品頭論足過得小心翼翼,這樣的日子過一兩天還好,過多了整個人都覺得不對勁兒了……於是在又一波的宮女兒脆生生的問好之後,白朮伸出手,拍了拍紀雲的手腕:“回去吧,馬上到城門了。”
紀雲“哦”了聲,放開手,任由簾子垂落,過了一會兒又撈起來:“我陪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