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芝麻粒那麼大呢,當作第一版的新聞那樣重視。他向大嫂述說菊子的脾氣,和東陽的性格,倒好象大嫂一點也不知道似的。在述說的時候,他只提菊子的好處,而且把它們誇大了許多倍,彷彿她是世間最完美的婦人,好博得大嫂的同情。是的,胖菊子的好處簡直說不盡,所以他必須把她找回來;沒有她,他是活不下去的。他流了淚。大嫂的心雖軟,可是今天咬了咬牙,她不能隨著老二去向一個野娘們說好話,遞降表。
蘑菇了好久,見大嫂堅硬得象塊石頭,老二嘆了口氣,回到屋中去收拾打扮。他細細的分好了頭髮,穿上最好的衣服,一邊打扮一邊揣摸:憑我的相貌與服裝,必會戰勝了藍東陽的。
他找到了胖菊子。他假裝不知道她與東陽的關係,而只說來看一看她;假若她願意呢,請她回家一會兒,因為爺爺,媽媽,大嫂,都很想念她。他是想把她誆回家去,好人多勢眾的向她開火;說不定,爺爺會把大門關好,不再放她出來的。
菊子可是更直截了當,她拿出一份檔案來,教他簽字——離婚。
她近來更胖了。越胖,她越自信。摸到自己的肉,她彷彿就摸到自己的靈魂——那麼多,那麼肥!肉越多,她也越懶。她必須有個闊丈夫,好使她一動也不動的吃好的,穿好的,困了就睡,睜眼就打牌,連逛公園也能坐汽車來去,而只在公園裡面稍稍遛一遛她的胖腿。她幾乎可以不要個丈夫,她懶,她愛睡覺。假若她也要個丈夫的話,那就必須是個科長,處長或部長。她不是要嫁給他,而是要嫁給他的地位。最好她是嫁給一根木頭。假若那根木頭能給她好吃好穿與汽車。不幸,天下還沒有這麼一根木頭。所以,她只好求其次者,要瑞豐,或藍東陽。瑞豐呢,已經丟了科長,而東陽是現任的處長,她自然的選擇了東陽。論相貌,論為人,東陽還不如瑞豐,可是東陽有官職,有錢。在過去,她曾為瑞豐而罵過東陽;現在,東陽找了她來,她決定放棄了瑞豐。她一點也不喜歡東陽,但是他的金錢與地位替他說了好話。他便是那根木頭。她知道他很吝嗇,骯髒,可是她曉得自己會有本事把他的錢吸收過來;至於骯髒與否,她並不多加考慮;她要的是一根木頭,髒一點有什麼關係呢。
瑞豐的小幹臉白得象了一張紙。離婚?好嗎,這可真到了拿切菜刀的時候了!他曉得自己不敢動刀。就憑菊子身上有那麼多肉,他也不敢動刀;她的脖子有多麼粗哇,切都不容易切斷!
只有最軟弱的人,才肯丟了老婆而一聲不哼。瑞豐以為自己一定不是最軟弱的人。丟了什麼也不要緊,只是不能丟了老婆。這關係著他的臉面!
動武,不敢。忍氣,不肯。他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胖菊子又說了話:“快一點吧!反正是這麼一回事,何必多饒一面呢?離婚是為有個交代,大家臉上都好看。你要不願意呢,我還是跟了他去,你不是更……”
“難道,難道,”瑞豐的嘴唇顫動著,“難道你就不念其夫婦的恩情……”
“我要怎麼著,就決不聽別人的勸告!咱們在一塊兒的時候,不是我說往東,你不敢說往西嗎?”
“這件事可不能!”
“不能又怎麼樣呢?”
瑞豐答不出話來。想了半天,他想起來:“即使我答應了,家裡還有別人哪!”
“當初咱們結婚,你並沒跟他們商議呀!他們管不著咱們的事!”
“你容我兩天,教我細想想,怎樣?”
“你永遠不答應也沒關係,反正東陽有勢力,你不敢惹他!惹惱了他,他會教日本人懲治你!”
瑞豐的怒氣衝上來,可是不敢發作。他的確不敢惹東陽,更不敢惹日本人。日本人給了他作科長的機會,現在日本人使他丟了老婆。他不敢細想此中的來龍去脈,因為那麼一來,他就得恨惡日本人,而恨惡日本人是自取滅亡的事。一個不敢抗敵的人,只好白白的丟了老婆。他含著淚走出來。“你不簽字呀?”胖菊子追著問。
“永遠不!”瑞豐大著膽子回答。
“好!我跟他明天就結婚,看你怎樣!”
瑞豐箭頭似的跑回家來。進了門,他一頭撞進祖父屋中去,喘著氣說:“完啦!完啦!”然後用雙手捧住小幹臉,坐在炕沿上。
“怎麼啦?老二!”祁老人問。
“完啦!她要離婚!”
“什麼?”
“離婚!”
“離——”離婚這一名詞雖然已風行了好多年,可是在祁老人口中還很生硬,說不慣。“她提出來的?新新!自古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