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費了很大苦心和當地的上級官員搞好關係,因此區長和教區主教和主教的總教士時常成為他的座上客。主教在進教會之前是個騎兵軍官,大戰時並且指揮過一個騎兵團。他是一個臉色紅紅的、身材高大的人,講話故意學軍隊裡的那種粗魯麗率直的派頭,他的那位嚴峻、顏色枯槁的總教士常常手腳發麻,生怕主教會說出什麼下流話來。他帶著不以為然的微笑聽著自己上級講他那些喜歡的故事。可是,主教管理自己的教區非常能幹,他在佈道臺上的口才很感動人,就象他在午餐席上的打趣同樣使人解頤一樣。他稱許艾略特對教會的虔誠佈施,喜歡艾略特那樣和氣和艾略特招待他的好酒好菜;兩個人成了好朋友。所以,艾略特很可以自鳴得意,說他在這兩個世界裡都混得不錯,而且如果按照我的大膽說法,在上帝和魔鬼之間擺得很平。
艾略特對自己的房子甚為得意,急於想讓自己的姐姐看見;他總覺得布太太對他的稱許裡面帶有保留味道,很想讓她看看自己現在生活起居的派頭,看看和他交好的那些朋友。這是對她的保留的最具體回答。她將沒法不承認他渴得很好。他寫信給布太太邀他和格雷和伊莎貝兒一同來,不是住在他家裡,因為家裡沒有地方,而是作為他的客人住在附近的〃角上旅館〃。布太太回信說,她已經過了旅行年齡,因為健康欠佳,想想還是待在家裡的好;反正格雷在芝加哥也脫不了身;生意很發達,他賺了很多的錢,非得待下去不可。艾略特跟姐姐感情很深,這封信使他慌張起來。他寫信問伊莎貝兒。伊莎貝兒回了一個電報,說母親身體雖然很不好,每星期得臥床一天,但目前還沒有危險,老實說,如果當心一點,說不定還會活上好多年;可是,格雷倒需要休息,而且有他父親在芝加哥照應著,他大可以出來度一個假期;今年不行了,明年她和格雷將來歐洲一行。
一九二九年十月二十三日,紐約的證券市場崩潰了。
五
我當時在倫敦;開頭我們在英國的人並不意識到情形會那麼嚴重,也不懂得它的後果是那樣地不可收拾。拿我自己來說,雖然對損失了相當大的一筆錢感到著惱,但是,損失的大部分是票面利潤,等到局勢澄清以後,我發現自己的現款並不減少。我知道艾略特過去在投機生意上賭得很大,很擔心他會跌得眼青鼻腫,可是,一直到我們兩個都回到裡維埃拉度聖誕節時,我方才看見他。他告訴我,亨利·馬圖林死了,格雷破產了。
我對生意經一點不懂,敢說我根據艾略特告訴我的關於這些事情的敘述,讀起來有點兒亂。在我看來,他們的公司所以碰上那樣大的災難,一半要怪亨利·馬圖林的固執,一半要怪格雷的急躁。亨利·馬圖林開頭不相信崩潰的嚴重性,反而自以為這是紐約掮客的陰謀,想要偷外省掮客的雞,因此咬緊牙關拿出大筆的錢來支撐市場。他對芝加哥的掮客們聽任自己被紐約那些環蛋嚇得屁滾尿流,非常生氣。他的那些小戶頭,有固定收入的寡婦,退休的軍官等等,過去聽他的忠告,從來沒有損失過一個銅板,這件事他一直引以自豪,現在為了不使他們受到損失,就自己掏腰包來彌補他們的空頭賬。他說,他準備破產,他可以重新掙一筆家財,但是,如果讓那些信任他的人變成赤腳,他就永遠抬不起頭來做人。他自以為慷慨豪爽;其實是狂妄。他的巨大家財溶化掉了,一天晚上,他發了心臟病。他已經六十多歲,而且一直工作過度,玩樂過度,飲食過度;經過幾個鐘點的痛苦,他就因冠狀動脈血栓形成死掉了。
剩下格雷一個人對付這個局面。他額外做了大量的投機,但是,沒有他父親的知識,自己陷入極大的困難。他要擺脫困境的努力失敗了,銀行不肯給他貸款;交易所里老一輩的人告訴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宣告失敗。〃餘下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好象他沒法償還自己的債務,因此宣告破產;他自己的房子早已抵押出去,樂得把房子交給受押戶;他父親在湖濱道的房子和在麻汾的房子都三文不值二文賣掉;伊莎貝兒賣掉自己的首飾;他們唯一剩下的財產是在南卡羅來納州的農場,這是過戶在伊莎貝兒名下的,可是找不到買主。格雷赤腳了。
〃你怎麼樣,艾略特?〃我問。
〃噢,我毫無怨言,〃他輕鬆地回答。〃上帝對弱者是仁慈的。〃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他的經濟情況與我無關,可是,不管他遭受什麼損失,想來和我們一樣都吃了苦的。
不景氣對裡維埃拉的打擊,開頭並不嚴重。聽說有兩三個人的損失很大,許多別墅冬天都沒有開放,有幾所掛起牌子出售。旅館住不滿,蒙特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