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覲見①的人漸漸地退去。有三四個比較親近的人留下來,卡特琳感到不耐煩,把他們都打發走,她說她想一個人單獨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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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時歐洲君主起床前後的接受覲見的禮節,參加者皆享有這種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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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最後一個廷臣出去以後,卡特琳隨手把門關上,朝著藏在她臥房的一塊護牆板後面的秘密壁櫥走去,她把櫥門沿著護牆板的凹槽推開,從櫥裡取出一本書,書頁皺得不象樣子,說明這本書經常使用。
她把書放在桌上,翻到夾著書籤的那一頁,一隻胳膊肘撐在桌上,用手託著頭。
“正是這樣,”她邊看書,邊低聲說;“頭痛,周身無力,眼睛痛,顎部腫脹。現在還僅僅提到頭痛和無力………其餘的症狀快了。”
她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炎症蔓延到喉嚨,擴充套件到胃部,象一圈火似的包住心臟,使得腦子象雷劈似的炸裂。”
她不出聲地讀下去,接著低聲地繼續說:
“發燒六小時,全身炎症十二小時,壞疽十二小時,臨死的掙扎六小時;一共三十六小時。
“現在,假定吸入比塗抹慢,不是三十六小時而是四十小時,甚至四十八小時。對,四十八小時也應該夠了。但是他,他,亨利,他怎麼還沒躺下?因為他是男人,因為他體質強壯,因為他也許是在吻過她以後喝了酒,喝了酒以後抹過嘴唇。”
卡特琳迫不及待地等著晚餐的時刻來到。亨利每天都跟國王一個桌上吃晚飯。他來了,說他頭裡面也一陣陣劇痛,什麼也沒吃,在晚飯結束以後立刻告退,說他頭天夜裡熬了夜,感到迫切需要睡覺。
卡特琳聽著亨利踉踉蹌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派人跟著他,回來向她報告說納瓦拉國王朝德·索弗夫人的臥房走去了。
“亨利,“她對自己說,“他不巧沒有死,今天晚上肯定要死在她身邊了。”
納瓦拉國王確實是到德·索弗夫人那裡去,不過是為了叫她繼續扮演她的角色。
第二天,亨利整個上午沒有從他的臥房裡出來,在國王吃晚餐時也段有露面。德·索弗夫人據說情況越來越壞。卡特琳親自散佈的亨利生病的訊息,象那些沒有人能說出原因,但是在空中傳播的預感一樣流傳著。
卡特琳感到慶幸;頭天上午她就把昂布魯瓦斯·帕雷打發走,讓他到聖日耳曼去替她的一個寵受的男僕治病。
到時候被請到德·索弗夫人和亨利那裡去的,必然是她手下的人;這個人只會說她要他說的話。萬一有別的醫生插手進來,萬一這個醫生宣告是下毒,在已經聽到過那麼多次同樣宣告的宮廷裡引起了恐慌,她打算充分利用瑪格麗特嫉妒丈夫有外遇而引起的傳說。我們還記得她為了預防萬一,曾經大談瑪格麗特在好幾個場臺發作出來的嫉妒,其中有一次是在去觀看山楂樹的途中,她當著她女兒的面對好幾個人說:
“這麼說,瑪格麗特,您非常嫉妒啦?”
因此她臉上裝出適當的表情等候著,等候門會忽然開啟,跑進一個臉色蒼白、神色慌張的僕人喊道:
“陛下,納瓦拉國王快死了,德·索弗夫人已經死了!”
下午四點鐘的鐘聲響了。卡特琳剛在她的鳥房裡吃完點心,她把餅乾揉碎,親手喂她養著的幾隻稀世珍禽。她的臉色雖然象平常一樣平靜,甚至有點陰鬱,可是她的心只要聽到一點聲音就劇烈地跳動。
門突然開了。
“夫人,”衛隊長說,“納瓦拉國王……”
“病了?”卡特琳急著打斷他的話。
“不,夫人,謝天謝地!國王陛下的身體看上去再好沒有了。”
“那您想說什麼呢?”
“納瓦拉國王來了。”
“他找我幹什麼?”
“他培陛下送來了一隻小猴子,是世上最稀有的品種。”
這時候亨利手上拿著一隻籃子走進來,一邊走,一邊還撫摸著一隻躺在籃子裡的絨猴。
亨和滿臉堆笑地走進來,好象完全被他帶來前這隻可愛的小動物吸引住了。但是他儘管顯得那麼全神貫注,卻並沒有漏掉看頭一眼。無論什麼困難處境,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心中有數,卡特琳呢,臉色十分蒼白;年輕人向她走過來,雙頰上健康的紅潤色她看得越來越清楚,她自己的臉色因此也越來越蒼白了。
太后在這個打擊下發了傻。她機械地接過亨利的禮物,心慌意亂地誇獎他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