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不依不饒:“貴嬪妹妹真是貴人事忙,沒見著皇上,見一見太后也是好的。可真是孝順呢,姐姐我可就比不上了啊!”
她這樣出言譏諷,我已是十分惱怒。她從前與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這樣明目張膽,不顧我位份在她之上,不過是瞧著玄凌對我不過而而,又兼著失子,與失寵再無分別了。我從前的日子那樣風光,她哪有不嫉妒的,自然是瞅著這個機會來排揎我罷了。
我強忍怒氣,只管往前走。她的話,刻薄而嬌媚。聲線細高且尖銳,似一根鋒利地針,一直刺進我心裡去,輕輕地,卻又狠又快。她上前扯住我的衣袖道:“貴嬪妹妹與安小媛交好人人都知道,這回這麼費盡心思請皇后出面安排她親近皇上,妹妹可真是足智多謀。”她用絹子掩了口笑:“不過也是,妹妹這麼幫安小媛。她將來若有了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啊。妹妹又何必愁保不住眼前這一個呢!”
我再不能忍耐。她說旁的我都能忍,只是孩子,那是我心頭的大痛,怎容她隨意拿來詆譭。
我重重撥開她的手,冷冷道:“秦芳儀見了本宮怎麼也該稱一聲‘娘娘’,自稱‘嬪妾’吧。芳儀在宮中久了,這些規矩還要本宮一一來教麼?還是老糊塗了!”她聞得我說她一個“老”字,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色。我哪裡能容得她說話,一把摁住她手臂,微微一笑道:“芳儀何苦來著學那些先秦淑女的步子,年代久遠,怎能學得像呢?不如回宮好好想著,怎麼皇上現下對你是毫不眷顧了呢,一月多來連一次召幸也沒有。不過現放著安小媛呢,若你誠心誠意向她求教,想來小媛一定不吝賜教。芳儀你可就收益匪淺了。”
這樣連珠般字字詰問下來,她連還口之力也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看。或許也是礙著我位分終究在她之上,悻悻難言。良久臉色一變,有惱羞成怒之狀,正要向我發作,身後卻是一個極清麗的聲音,款款道:“秦姐姐可是瘋魔了嗎?連貴嬪娘娘也要頂撞了,可知皇后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怪罪的呢。”秦芳儀頗忌憚她,更忌憚皇后,只得悻悻走了。
陵容握住我的手道:“姐姐為我受委屈,陵容來遲了。”
我不易察覺地輕輕推開她的手,道:“沒什麼委屈,我本不該和她一般見識。”我淡淡一笑:“從前都是我為你解圍的,如今也換過來了。”
陵容眼圈微微一紅,楚楚道:“姐姐這是怪我、要和我生分了麼?”
我道:“並沒有,你別多心。”
陵容垂淚道:“姐姐是怪我事前沒有告訴你麼。這事本倉促,皇后娘娘又囑咐了要讓皇上驚喜,絕不能走漏了風聲。陵容卑微,怎麼敢違抗呢。何況我私心想著,若我得皇上喜歡,也能幫上姐姐一把了,姐姐就不用那樣辛苦。”
我嘆息道:“陵容啊,你的嗓子好了該告訴我一聲。這樣叫我擔心,也這樣叫我意外。”
陵容悽楚一笑,似風雨中不能蔽體的小鳥:“姐姐不是不明白身不由己的事。何況陵容身似蒲柳,所有這一切,不過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而已。”
我無法再言語和質疑,她這般自傷,我也是十分不忍。她是成也歌喉,敗也歌喉。那麼我呢?成敗只是為了子嗣和我的傷心麼?
我能明白,亦不忍再責怪。後宮中,人人有自己的不得已。
於是強顏歡笑安慰道:“秦芳儀惹我生氣,我反倒招的你傷心了。這樣兩個人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呢,叫別人笑話去了。”陵容這才止住了哭泣。
到了太后宮中請安,太后倒心疼我,叫人看了座讓我坐在她床前說話。提及我的小產,太后也是難過,只囑咐了我要養好身子。
太后撫著胸口,慨道:“世蘭那孩子哀家本瞧著還不錯,很利落的一個孩子,樣貌又好,不過是脾氣驕縱了點,那也難免,世家出來的孩子麼。如今看來倒是十分狠毒了!”太后又道:“哀家是老了,精力不濟。所有的事一窩蜂地全叫皇后去管著,歷練些也好。若年輕時,必不能容下這樣的人在宮裡頭!也是皇后無用,才生出這許多事端來。”
我聽太后罪及皇后,少不得陪笑道:“宮中的事千頭萬緒,娘娘也顧不過來的。還請太后不要怪及皇后娘娘。”
太后的精神也不大好,半是花白的頭髮長長披散在枕上,臉色也蒼白,被雪白的寢衣一襯,更顯得蠟黃了,脖子上更是顯出了青筋數條。紅顏凋落得這樣快,太后當年雖不及舒貴妃風華絕代,卻也如玉容顏。女人啊,真是禁不得老。一老,再好的容顏也全沒了樣子。可是在宮裡,能這樣平安富貴活到老才是最難得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