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唯依言告退。疾步走出太后的頤寧宮,方覺得身心疲一時間難以放鬆下來。額上累累汗珠滑落,須臾才曉得去擦。
出來浣碧迎在外頭,我見轉眼不見了眉莊,心中著急,便問:“見著眉莊小主沒有?”
浣碧道:“見著了,帶了宮女去小廚房為太后準備點心去了。”
我知她此去一時半刻也見不著了,便乘了轎輦往棠梨宮回去。
方行至太液池西岸,正巧見曹婕妤帶了侍女抱著溫儀帝姬在臨水長橋邊撥了柳枝逗弄池中尾尾金鯉,笑語連連。見我的轎輦經過,忙肅立一邊請安。我命了她起來,側身在轎輦上笑道:“婕妤好興致。”
她亦笑,看著溫儀的眼中飽含無限愛憐疼惜之意,“閒來無事,溫儀便嚷著要出來逛。這個鬼靈精當真鬧得嬪妾頭痛不已。”
我微笑:“婕妤這樣的日日‘頭痛’的福氣別人是求還求不來呢。”我凝眸溫儀,她也快三歲了。三歲的小人兒出落的粉嬌玉嫩,眉目如畫,嘴裡咿咿呀呀不止。她一向沒有與我見熟,很是有些怕生,卻也不哭不鬧,只睜大了一雙滴溜滾圓的烏仁眼珠好奇打量著我,十分乖覺可愛。
她本被曹婕妤抱在手中,見我笑殷殷看著她,亦曉得我是喜歡她的,忽而嘴一扁,歡快笑出聲來,張開手臂便要我抱。我也意外,我本坐在轎輦之上,但見她如斯可愛神態,亦是從心底裡喜歡起來,便走了下來。
曹婕妤見溫儀伸手便要我抱,忙低聲止道:“不許對娘娘沒有規矩,看這樣頑皮。”
我笑:“小孩子不怕生才有趣,婕妤何必說她。”說著一手摟了她在懷中,愛憐地撫開她額上汗津津的碎髮。溫儀雖然年幼,卻也能分辨是否真心喜愛她。她對我十分親暱,依依靠在我肩上,粉嫩的小臉蹭著我的脖子,一手摟著我,一手饒有興致掰著我衣襟紐扣上鑲著的溜金蜂趕菊別針。
曹婕妤笑吟吟在一旁道:“溫儀很喜歡娘娘呢。”說著湊近溫儀,道:“快叫‘莞母妃’罷。”
溫儀也不叫,只一低頭害羞,膩在我身上扭股糖兒似的扭著。曹婕妤見她扭捏,便回頭喚了乳母道,“把帝姬抱走吧,看把娘娘衣裳也揉皺了。”很快在我耳邊輕聲道:“嬪妾在此恭候娘娘多時了。”
我會意,曉得她有事找我。只作無事之狀,放開溫儀,一手摘下衣裳上彆著的數枚溜金蜂趕菊別針,放到乳母手中,道:“不值錢的小玩意,留著給帝姬取樂吧。”
乳母一時也不敢接,只瞅著曹婕妤的臉色,見她只是微笑,忙含笑謝了。
我道:“春光甚好,本宮要去迎春圃逛逛,先走一步了。”
待我行至迎春圃,只留了槿汐一同散步。其時春光濃郁,像早開的迎春,早已凋謝得朵朵零星,甚少有人再來觀賞走動,正是一個說話的清淨之地。果然過不多時,曹婕妤便孤身而至。
我折了兩朵迎春在手中把玩,漫不經心道:“曹姐姐有何事宜要見本宮?”
她低低道:“華妃復位,昨日曾召嬪妾入宓秀宮。”
我心下微有觸動,依舊微微含笑,柔聲道:“那很好呀。華妃娘娘一向和你有來往的。如今她復位,你也應當去賀一賀。”
她亦不動聲色,只道:“嬪妾早已送去賀禮。”她看著我,道:“只是華妃娘娘此次召嬪妾去,只是問在她幽閉期間,娘娘您的舉動言行。”
我微微一愣,只撥弄著手心裡的花朵,閒閒道:“曹姐姐這樣聰明的人,自然是應對得宜的。何況無論怎樣應對,都是在於曹姐姐自身的打算。”我暗暗轉了話中機鋒,對著她語笑嫣然,“其實華妃娘娘怎麼說都是曹姐姐的舊主,雖然待姐姐和帝姬有些地方是刻薄了,但好歹也曾提攜過姐姐,位份、家世又遠在本宮之上。曹姐姐要和華妃親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況如今她復位,皇上也不是不寵她的。”
曹婕妤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道:“娘娘又何必和嬪妾打啞謎。嬪妾雖然不伶俐,卻也曉得她眼下的復位和得寵都是一時間的,就好比夏天裡的曇花一現,畢竟是強弩之末了。”她笑,“嬪妾和帝姬要安身,自然不會冒險。”
我凝眸盯著她片刻,道:“曹姐姐察言觀色,心思敏捷,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只是本宮也不希望姐姐和華妃娘娘生疏了。”
曹婕妤啟唇一笑,燦若春花,髮髻上一枚金累絲翠玉蟬押發上垂下的流蘇便娓娓搖晃,“嬪妾既然把自身和帝姬託付給裡娘娘,自然唯娘娘之命是從,怎會再傾向於她。只是娘娘的吩咐,嬪妾明白,不會讓娘娘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