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回去罷,整天陪在這裡也怪沒趣的。”
眉莊道:“溫太醫說了,等晚膳後再過來給太后請一次脈,若是安好,藥量又該酌情減輕些了。臣妾想在這裡陪著聽溫太醫怎麼說,也好提點著那些熬藥的小宮女,太后的藥是疏忽不得的。”
太后滿意頷首,笑:“你總比旁人心細些。”說著轉臉看我一眼,靜靜道:“聽皇帝說,華妃儘早復位一事,是你的主意。”
我心下陡然驚悚,不知太后用意何在,只好硬著頭皮答:“是。”說著不自覺看了眉莊一眼,她臉色微變,目光銳利在我面上剜過,已多了幾分驚怒交加的神氣。我黯然低一低頭,她終究是要怨我了。
太后眉心蹙成三條柔軟的豎紋,微疑道:“你倒肯?”
我懇切道:“太后英明。太后適才說到有人要逆天而行,臣妾雖然魯鈍,卻也明白太后所指。懇請太后明鑑,局勢之下,前朝要安撫人心,後宮也要。臣妾不能為了一己私怨干係國事大局。”我頓首,道:“這件事總是要有人委屈的,臣妾情願受這個委屈。”
太后默然片刻,欣然而有喜色,喚了我過去,拉了我的手道:“好孩子,哀家不料你竟然有這樣的心氣。不怪皇帝偏疼你,準你入御書房陪伴。”
我忙要跪下,道:“太后言重了。臣妾實在不敢當。”
太后命我坐在她身前,道:“哀家原本聽皇后說有你在御書房陪伴皇帝甚是妥當,哀家還不放心。御書房豈是后妃能擅入之地,你又向來是個聰明伶俐的。若是這聰明沒有用在正途上,或是一味慫恿著皇帝按一己的好惡來處理國事或是用人刑罰,成為國之禍水,哀家斷斷不能容你。”
我忙垂首恭謹道:“臣妾不敢。”
太后道:“哀家也不過是白擔心罷了。今日和你說話,的確是個有心胸有見識的樣子,皇帝的眼光不錯。御書房的內監宮女終究不如你能善體上意,你就好好去陪著皇帝吧——只一條,不許妄議國事,也不得干政。要不然哀家能容你,列祖列宗也容不下你。”
我咬一咬唇,謙卑了神色,道:“太后教訓得極是,臣妾謹記在心。只是且不說臣妾沒有領會政事的本事,上有太后,下有文武百官,皇上英明果決,怎會有臣妾置喙左右的餘地呢。臣妾年輕不懂事,也沒經過什麼大事,行動說話難免不夠周全,還請太后和皇后多加教訓。”
太后雙眸微抬,道:“說你年輕,總也進宮三年了。說到底卻還是個十八歲的丫頭,能有這樣的心胸氣度很不錯了。皇帝身邊有你,哀家也很放心。你便好好服侍著皇帝,能早日有個一子半女便是更好了。”
我心頭略松,沉聲道:“多謝太后。”
太后略有倦色,重又斜靠在軟枕上,我見機知曉,行至殿角的櫃旁,開啟剔彩雙龍紋漆盤中的銅胎掐絲糖罐,加了半匙雪花糖粉化在太后喝的水中,道:“太后教導臣妾良久,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太后含笑飲下,慈眉和目道:“眉兒的性子沉穩持重,你卻機靈敏捷。純元皇后過世之後,皇帝身邊總沒有一個可心得力的人。你們若能盡心盡力侍奉在側,不僅皇后可以輕鬆許多,皇帝也可以無後顧之憂了。”
眉莊站立於太后身後,一直以漠然的神情相對於我,聞得太后這樣說,方笑了一笑道:“太后太過抬舉臣妾了。”
太后臥在陽光底下曬了半個時辰,睏意漸濃,懶懶道:“哀家午睡的時辰到了,你們且先去哪裡逛逛罷。”
我與眉莊連忙起身告辭。太后闔目片刻,緩緩喚住我道:“追封太妃的事這樣辦甚妥,面面俱到。若是換了哀家來拿主意,多半也是這個樣子。皇帝一向性子有些急躁,考慮事情不那麼周全,得有人幫襯著。可是若這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那主意未免也太大了。”
我正打算著出去後如何向眉莊解釋,太后這樣陡然一句,心口彷彿一下子又被吊了起來,忐忑不寧。維持著的笑容有點發僵,兩頰便有些酸,我道:“臣妾哪裡懂得這樣多,實在是不能的。”
太后的笑頗為感慨,“古語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哀家覺得不通;可太有才華了,終究有薄命之嫌,也太可惜了。有才而知進退,兼修福德,那才是難得的。畢竟這宮裡不同於尋常。”太后意味深長道:“這後宮裡,雖說你們只是一介女流,卻是個女人一哭一笑都會引發前朝風吹草動的地方。一言一行都自己謹慎著吧。”
我點頭不語,細細體味話中深意。太后道:“你是個明白人,哀家喜歡。若得空,便常來這裡為哀家抄錄佛經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