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坐起身,取出屜中的鵝黃箋表,未曾提筆,胸中冤屈難耐,眼中的淚已暈溼了紙箋。我含淚亦含了悲憤將箋表寫好封起,向浣碧道:“等會芳若來替我交給她,請她呈給皇上。”想一想,今非時,玄凌也未必肯看吧。微微嘆息一聲,將當日他送與我的那枚同心結放在箋表上,“叮囑芳若,務必要送到。”
浣碧知道要緊,鄭重道:“奴婢曉得輕重。”
這樣焦灼的等待著,眼看著金烏墜地,彩霞漫天,眼看著夜風吹亮了星子,胃中有劇烈的疼,像是在焦渴時喝了過量的酒,爹孃兄嫂的安危生死,就在玄凌肯否見我了。
轎攆在月上柳梢的時分候在了宮門外,李長親自來了,恭謹道:“娘娘,皇上請您移步儀元殿。”
我怔了一怔,終於來了,於是道:“公公稍候,本宮更衣後就去。”
然而對鏡的時候,自己也驚住了,臉頰瘦削的多了,且是蒼白的,突出的鎖骨掩映在天青的素繡長衣裡,只叫人覺得生冷。到底是瘦了,惟獨一雙腿浮腫著,只餘了憔悴,不見絲毫風情與美好。
心下荒涼,玄凌一直讚我美,見了這樣的我,也是要厭棄的吧。淡掃胭脂,胭脂也似浮凸在面上,半分也不真切。我握著半盒胭脂在手,亦是惘然,再美,在他眼中也只是旁人的影子罷了。罷了,罷了,何必強造一分嬌豔出來,憔悴更適合在這樣的情境下打動心腸吧。
於是披了件深紫的平紋外裳,用犀玉簪子和金櫛綰起頭髮,匆匆扶了槿汐的手乘轎去了。
儀元殿當真是久不來了,李長引了我進西室,輕聲道:“安芬儀剛走,皇上一個人在裡頭等著娘娘呢。”
我斂衣,換了芳若扶我進去,方一進去她便退下了。玄凌背對著我,似乎在用心看著什麼東西,聽我進來,頭也不會,我艱難地福了一福,道:“皇上金安。”
片刻難看的靜默,他回身扶了我一把,沉聲道:“身子不便,就不用行禮了。”我謝過,他又問,“芳若說你有孕後一直多夢,如今睡得還安穩嗎?”
我緩緩問道:“皇上眼見臣妾夜裡多夢難安嗎?”他愣一愣,我已道:“那麼僅憑芳若一面之詞,皇上就相信臣妾睡不安穩了,而並不問一問太醫是否開安魂散給臣妾服用、臣妾夢見什麼嗎?”
他略略沉色,道:“你想說什麼?”
我泰然自若,平緩道:“臣妾只想說,不可聽人一面之詞而作論斷。”
他只是問:“你睡得安穩嗎?”
我無法,只得道:“起初幾月的卻難以安枕,如今稍稍好些了。”
他淡漠笑:“那麼芳若所言不虛。”
我悽惶搖頭,道:“皇上,芳若姑姑並無騙你的意思,但朝中臣子,權利傾軋,並非人人都能坦誠無私啊!”
他攙我坐下,緩和道:“你百般求見,也不問朕好不好,只說這些嗎?”
他好不好?我淡然舉眸,自我禁足以來,再未曾見過他,這樣乍然見了,只因為我的家族性命懸於他一人之手,這樣尷尬而難堪的境地。我心裡,哪裡還想得到他好不好。如今看他,與從前一般,只是眼眸裡多了一絲戾氣,更覺陰冷。隔了這些日子,只覺得恍然和矇昧,似是不想念了,見面卻依舊扯動了心肺。只曉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淚水潸潸而落。
他對著我的淚神愈加溫文,喟然嘆了一聲:“當日對純元皇后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錯了嗎?”
這一句話,生生挑起了我心底的傷痛和羞辱,少不得強行按捺,只道:“臣妾若說是無心,皇上信嗎?”
他的口氣卻生硬了:“錯便是錯,無心也好,有意也罷。”
我一徵,心口似被人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難受,淚卻止了,含淚笑道:“不錯不錯,的確是臣妾的過錯。”我低身跪下,“臣妾冒犯先皇后,罪孽深重,情願一生禁足,羞見天豔。但請皇上能再審臣妾兄長一案,勿使一人含冤。”我悽然抬首,“皇上,也請念在瑞嬪已死的分上吧。”
他死死看著我:“你方才說一面之詞不可盡信,管路的話朕未必全信,但佳儀是何人,難道不是你為你兄長安排下的嗎?如今她亦反口,而你兄長的確與薛、洛二人交往密切,瑞嬪甚至為你禁足一事再三向朕求情。據朕所知她與你在宮中並無往來,若非受她父親所託,何必要幫你!”
我不曉得瑞嬪為何要幫我,只是為了許久前和她在太液池的一番閒聊嗎?我實在語塞,而對佳儀,我實在有太多疑惑。
玄凌的話冷冷在耳邊響起:“實在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