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肯郡是他們的目的地。
雖然大炮仍在不斷地轟鳴,但周圍顯得安靜了很多。因為除了米德太太和梅里韋瑟太太兩家,所有的鄰居都逃到梅肯去了。就是從這兩戶人家,也聽不見什麼聲響。街那頭更遠的商業區也一樣安靜,許多店鋪和機關都關門上鎖,並且釘了木板。
米德太太拒不接受米德大夫的命令,沒有搭火車去逃難,這是她結婚以來第一次不服從丈夫的安排,她說米德大夫需要他,而且他們的小兒子費爾還不知待在什麼地方的戰壕裡,她要留在他附近,以防萬一……
梅里韋瑟太太和埃爾辛太太也不肯離開,醫院需要他們,而且,她們驕傲地說,她們一點也不害怕。
不過惠丁太太和周圍的其他許多太太都走了,梅貝爾和她的嬰兒,以及芳妮都到梅肯郡去了。
到最後佩蒂姑媽也走了,只剩斯佳麗陪著玫蘭妮留在那所大房子裡。
佩蒂姑媽說她神經脆弱,實在忍受不了周圍的一切嘈雜。她擔心一聲爆炸就嚇得暈倒了,也無法跑到地窖裡去躲避。
她本來是想要帶著玫蘭妮和斯佳麗一起走的,但是米德大夫嚴厲地指出玫蘭妮馬上就要分娩了,她的身體太虛弱,哪兒也去不了,這個時候出門弄不好要出大亂子。
斯佳麗堅持留下來守著玫蘭妮,米德大夫也拍胸脯保證他和他太太會隨時照應她們,佩蒂姑媽就帶著彼得大叔和廚娘,眼淚汪汪地動身避到梅肯的親戚家去了。
儘管斯佳麗知道米德大夫到時會忙得顧不上玫蘭妮,可她沒打算告訴姑媽,只是死命攔下了姑媽要把馬車捐給醫院的念頭。斯佳麗如今就指望著把這輛馬車的車廂改造一下,靠這輛馬車送她和玫蘭妮回塔拉。
愛倫寫信來敦促女兒回家,斯佳麗回信時一面極力說小圍城中的危險,一面詳細說明玫蘭妮目前的苦境,並答應等玫蘭妮分娩後便立即回去。愛倫向來都是很重情感的,對於親屬關係,儘管斯佳麗和玫蘭妮並沒有結成姻親,她仍舊回信同意斯佳麗留下來陪伴玫蘭妮。
過後斯佳麗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趕忙又寫信給媽媽愛倫,求她這幾個月內都不要去看護斯漢密頓家的女兒埃米,還給爸爸傑拉爾德發電報請他和黑媽媽千萬攔著愛倫不要讓她去,說她做了可怕的惡夢,那個埃米把死神帶到了塔拉,害死了媽媽。斯佳麗隔兩三天就發一次電報訴說她的擔心,最後傑拉爾德只好許諾他會看著愛倫,如果那個埃米真病了的話。斯佳麗這才放下心來。
戰爭離亞特蘭大越來越近了,大概只剩下半英里,白天街道上空炮彈橫飛,夜裡卻寂靜得像所有生命都消失了。
斯佳麗現在不去醫院了,成天的守著玫蘭妮。普莉西仍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也幫不上什麼忙,斯佳麗只叫她乖乖地呆在家裡別亂跑,以免被從天而降的炮彈炸死。
最初聽到炮彈爆炸聲斯佳麗還會嚇一跳,現在已學會和玫蘭妮開玩笑:“聽,這一炮打得很近,對不對?”
由此看來,人處在困境裡還真是潛力無窮啊!
從七月初到月尾,圍城的戰鬥在繼續進行,炮聲隆隆的白天和寂寥險惡的黑夜連續不斷。留下的人們也開始適應這種局勢了,大家彷彿覺得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也不會有什麼更可怕的了。生活差不多還能像往常一樣地過著,雖然他們也知道自己坐在火山上,可是不到火山爆發大家也就暫時不去想它。
除了偶爾從最後防線中傳來的噠噠的毛瑟槍聲,夏日的晚上炎熱而安靜,但這種安靜也是不正常的。因為實在太沉寂了些,彷彿雨蛙、蟈蟈兒和瞌睡的模仿鳥都嚇得集體不敢出聲了。
到了半夜,往往在燈火熄滅,全城也一片寂靜的時候,玫蘭妮和普莉西睡熟了,斯佳麗還清醒地躺在床上,聽見前面大門上鐵閂的嘩啦聲和前屋輕輕的叩門聲。
常常,一些面貌模糊不清計程車兵站在黑暗的走廊上,好幾個人同時從黑暗中對她說話,有時那些黑影中會傳來一個文雅的聲音:“請原諒我打擾你了。小姐,能不能讓我和我的馬喝點水?”
有時是一個帶粗重喉音的山民口音,有時是南方草原地區的鼻音;偶爾也有濱海地方那種平靜而緩慢的聲調,它使斯佳麗想起了媽媽愛倫的聲音。
“俺這裡有伴兒,小姐,俺本想把他送到醫院裡去,可是他好像再也走不動了,你能讓他進來不?”
“小姐,俺真的什麼都能吃,你要是能給,俺倒是很想吃玉米餅。”
“小姐,請原諒我太冒失了,可是能不能讓我在走廊上過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