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這開國伯府,是拿她當冤大頭了。
肅柔嘆了口氣,“借出去的錢,怕是要不回來了,現在要提防的,是他們打剩下那些陪嫁的主意。快些把現銀換成穩妥的交引,茶鹽絲帛、香藥犀角都行。或是置辦房產田地,到時候他們再提出,你也好有個託詞。”
綿綿還有些遲疑,“我不是沒想過,只怕手上沒有現銀,過起日子來不方便。這樣吧,留個二三萬兩活用,餘下的全都置換了。”
她是使慣了現銀的,加上宋明池沒有功名、沒有進項,靠著公賬上每月給的月例,根本不夠開銷,思來想去還是得留些,總是手上有,進退都不心慌。
肅柔說也好,其實綿綿生在商賈之家,對銀錢的處置很有見解,未必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排。自己也不過順便提上一嘴,最後那二十萬兩銀子怎樣劃分,還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一行人往花廳去,如今郎子們都已經完婚,是自己人了,可以不必再拿屏風隔開,男女各坐一桌,轉頭就能看見黎舒安。暗裡打量,見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倒一直是文質彬彬模樣,但誰能知道竟生了個那樣奇怪的性子。
眾姐妹的視線不時飄過去,因為知道內情,不免夾帶了點個人情緒。黎舒安終於察覺了,眾目睽睽下難免有些不自在,倒是邊上的宋明池照舊大大咧咧,舉著酒杯直和他碰,邊碰邊道:“三姐夫,喝呀!你們舉人貢士在外要擺讀書人的款兒,在家忌憚什麼?難道是三妹妹不叫你喝?我看三妹妹也不像那麼不近人情的人。”
黎舒安訕訕推辭:“我確實酒量不佳……”實在繞不過去,只好向在座的舉了舉杯,“我敬長輩們,和眾位兄弟。”
太夫人並不知道內情,還是分外照應這位新郎子,笑道:“舒安不會飲酒,你們不要捉弄他,回頭喝醉了多難受。”
大家吵吵嚷嚷說不會,“這殿司鳳泉不算烈酒,喝上兩杯不礙的。”
結果當真兩杯酒下肚,黎舒安醉了,最後只好讓頡之和成之送他去晴柔的院子。
一個喝醉了,一個照應,是極好的增進感情的機會。在眾姐妹的慫恿下,晴柔跟著去了,更衣脫靴,並不假他人之手。可是明明已經恍惚的人,這個時候卻又異常清醒,在晴柔打算替他解下腰帶的時候,他婉拒了,擺手道不必。
晴柔的手尷尬地停頓在中途,不知該繼續,還是該收回。
十天了,十天他夜夜睡在書房,實在讓她不解。她曾經趁他出門去書房看過,也盤問過伺候筆墨的小廝,結果是什麼都沒有,無一處可令她起疑。
晴柔開始想不明白,她並不是非要與丈夫親近,更不是非要圓房,她只是弄不懂黎舒安娶她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為什麼要讓她一個好好的閨閣姑娘,成為有名無實的婦人。
今日他吃醉了,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她有心試探,站在榻前問:“官人,你討厭我嗎?”
黎舒安半垂著眼,連看都不曾看她,“沒有。”
“那是為什麼?”晴柔紅著臉道,“既然沒有想好要做夫妻,為什麼要娶我呢?”
他顯然有些不耐煩,頭也疼得厲害,抬手蓋住了眼睛,喃喃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股酸楚衝上鼻樑,衝得晴柔兩眼盈滿了淚,她明白過來,他娶親是為了應付父母,若沒有父母的逼迫,他根本就不會娶她。
這算什麼?莫名其妙就毀掉了一個姑娘的一輩子。晴柔雖然軟弱,但總還有三分脾氣,一時情急,氣道:“既然如此,不如和離吧!”
他聞言緊抿嘴唇,調轉視線看向她,看了好久,這內寢像被凝固住了似的,巨大的靜謐,令人幾欲窒息。
其實晴柔說完就後悔了,她不像張家其他姐妹那樣有底氣,如果真要和離,父親和嫡母不會為她撐腰,只會怨怪她丟了張家的臉。可是話已經出口了,她雖慌張,卻還是想看一看黎舒安的回答。
結果等了好半晌,他眼中光華燃起又熄滅,最後不過一哂,“別鬧了,我頭疼得很,讓我睡會兒。”
說不清是種什麼感受,很失望,卻也鬆了口氣,因為她不敢想象他若是說好,接下來她應當怎麼應對。這就是沒有底氣的庶女,遭受不公之後的心情,氣憤、忐忑、慌張、恐懼……明明不是她的錯,又好像處處都是她的錯,她沒有出路,只有委曲求全。
從內寢退出來,一個人站在後廊上發呆,太陽照不見的地方,真是陰寒刺骨。
女使上前來,輕聲道:“娘子別站在這裡,沒的受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