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不自在了,從石椅上跳下來。拍拍手,翩翩然走了。
“明天我還來找你——記得在石椅上放個墊子,這時節坐涼了容易得病!”
吳鉤嘴角溢位一絲輕喟:還是個孩子呢。
子衿記得自己那時還是個任性的孩子。整日整日地纏著吳鉤,也不管他有多無可奈何。
3
3、弈棋 。。。
子衿央著吳鉤做了一副棋。在最簡單的木板上漆一層漆,刻下方格,楚河漢界分明。
子衿第一次看到棋子的時候差點噎著自己——竟然連棋子也是方的。
隨即想到吳鉤的手多不方便,也莫名多了些慚愧。
子衿向店鋪要了些油墨,自己用毛筆蘸了寫字,於是棋子終於兩軍對壘,涇渭分明。
木是軟木實心,木製的棋盤架在假山旁的石桌上,走一步棋叩一聲,悶悶地響。
子衿覺得,一盤象棋上殺伐決斷,攬盡天下風雲,應該是比圍棋更果決、狠厲、直接的。
他移動著小卒,衝殺過河,幾乎呈包圍之勢。
他悠然地看著眼前的棋盤。
吳鉤在棋盤前專注得像是對待天下戰局,然而,他卻常常會憐惜眾多的卒子。
走馬,走相,走炮,走車,吳鉤往往都不如動一顆卒子那般猶豫。
“這裡不對。走馬會讓帥面臨險境。”
“這裡不對。走炮這步沒什麼意義。你那顆卒子就那麼矜貴?”
“你居然去動車?”
子衿看著吳鉤,一一點出他留下的破綻。
“我只是想看你怎麼動卒子而已。”
他居然就是有本事不動卒子。自己要吃去他的卒子他竟然還用車去救?!
“卒子過河難回頭。”吳鉤輕聲回答。
“動了將,或是帥,也總有挽回的餘地。真正無法回頭又只能步步為營的卒子,必得盡力保全。雖不能說是無傷,亦該愈加珍重。”
“在邊關,最多的便是普通百姓與沒有官階計程車兵。有的新兵甚至沒有練兵的機會便被推上戰場。幾次戰鬥後活下來,才算是正式成了老兵。”
“很多時候戍邊的征夫們甚至等不到妻子寄來的衣服,就已經死在異鄉。”
“將軍即使再憐惜士卒,也只能在戰場上盡力衝殺,希望能減少一些傷亡。”
“跟著我的一個士兵,就是為我擋箭而死的。士兵的鎧甲一般都很薄,兵刃也普通,鞍前馬後地照顧我,上了戰場也只能用身軀去抵擋。否則,我不只會失去一條手臂吧。”
“中原歷朝皇帝偏安一隅,尚文輕武,一個從四品武將遇到六品文職京官都要讓道,地位低微,每年的武舉狀元雖有武功,卻乏文采,碰上太平盛世明君賢主反而常常淪為賦閒在家的擺設。”
“混入軍隊的王孫貴族還好,出身卑微的寒門武將都盼著建功立業,殺敵揚名,卻常常忘了保家衛國亦即保卒安民。”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子衿不禁感嘆。
“正是如此,”——“叩”的一聲,小卒將軍。
子衿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露出的空門。
以及——吳鉤唯一過了河的小卒。
“鋒芒過盛,還是個孩子呢。”
江南的水濡溼了棋子棋盤,江南的陽
3、弈棋 。。。
光在人與棋盤上跳動錯落,江南的花影搖動,暗香漸盛,花期幾重。
很久以後,子衿已是邊境手握長刀浴血殺敵的將軍。
而這方江南小院裡的花已經繁盛得幾乎將藤架淹沒。
子衿突然記起吳鉤的這盤棋。
彼時,他在江南,望著江北。嘆著,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此刻,他在西北,望著江南。然而,他的眼中沒有菱歌女的嬌容,沒有畫舫倚綠,弱水三千。甚至,沒有那一方亮著燈火等他歸去的家。
他念著,家裡後院對門那一戶,花影錯落,藤蔓滿架,石桌石椅,還有,木製的棋。
唯有那人會憐惜一個小卒的性命。
幾載征戰,血染黃沙,唯有那人還懂得憐惜一個小卒的性命。
讓鐵血鏗鏘的戰場,偶爾地,染上那麼一縷柔情。
讓春風不度的邊塞,偶爾地,染上那麼一泓水色。
讓他從如水的江南到乾涸的荒野,也終於有了支撐下去的信念。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