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微縮,弗惑蹙起眉頭,以目光示意他繼續。
受傷的小妖強迫自己的冷靜,斷斷續續道,“是,是個來求血提子入藥的凡人和尚……說是要求見谷主,我等攔他不住,趕也趕不走,只,只好與他動了手……誰知那傢伙的身手很好,還有不少法器在身上,有好幾個兄弟被他打傷了……谷主,谷主!請您移步斷魂崖……”
“我這便去會會他。讓他們先退下,莫要再冒然出手。”
百里逐笑微微闔眼,心中卻顫:不朽啊不朽,都說出家人以慈悲為懷,可你卻為了天下人之祥和,將罪孽加之在了妖魔身上,這樣的救贖不要也罷;凡人的傷是傷,凡人的痛是痛,妖魔的傷便不是傷了麼?妖魔的痛便不是痛了麼?這禪,到底是我參得比你透。
人心,到底要更可怕些。
連佛心,都會因為人心而泯滅。
對楚四歌相互使了個眼色,她揮手攔下了弗惑的去處,“弗叔留步!那名禪師是霜緋的朋友,此番前來亦是為翟家村的百姓求藥,眼下淨化水源的方子已有,不如讓霜緋去勸他回去便作罷,再讓他給弗叔陪個不是……”
“弗谷主,既然你將血提子贈給百……雲姑娘,那麼,自然也該由她去……”雖然並不覺得順了這趟渾水會有什麼特別的樂趣,不過自從認識那個女人以來,總會遇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這一次也會不例外,更何況直覺告訴楚四歌,會有一場好戲。
弗惑想了想,隨即招來三匹銀狼,沉聲一句:事不宜遲。
☆、是劫是緣【下】
月色如水,哀聲不絕。
薄薄血霧飄搖在沒膝的白雪之上,視野頓時被罩上了一層淺淺的緋紅色,身下的銀狼停下了腳步,百里逐笑駐足於斷魂崖上,望著手握禪杖與眾妖周旋的不朽,神色漠然。
男子的腳下宛若踩踏著千萬朵鏤空蓮花,柔和的金色光澤灼痛了他人之眼。
他一身暗色袈裟與雪紛飛,所掠之處接連撩起氣息的衝撞,使得將他團團圍住的眾妖相顧之間,無一敢上前。
徵得凝冰谷谷主弗惑的同意,百里逐笑只往前走了幾步卻被楚四歌喚住,“傷沒有問題麼?”
“無礙。”一手撫了撫腰腹間被他所傷之處,血液已然凝結,被注入魔息止血,疼痛亦沒有讓人難熬。唯一叫她在意的便是腳上覆發的舊傷口,走起路仍然疼痛。她只笑了笑,對楚四歌道,“如果傷口又裂了,等下你記得揹我回去就好。”
他點頭,雙手重新插入兜中,稍稍往後退了幾步,一副看戲的模樣。
看著百里逐笑將越來越冷的目光投向不朽,楚四歌心頭附著一點笑意:原來“雪地裡舞動的光頭”也是蠻不錯的風景嘛。
新歡,舊愛。
還有他一個局外人。
長劍在手,衣袂翩飛,一抹白影殺入重圍,漫天飛雪依舊。隨著一聲清脆的兵刃碰撞聲,草芥劍生生格擋下了不朽手中的禪杖,她直言,“不朽禪師請回……”
“百里姑娘這是作何?!”禪杖飛動間,男子旋身,將看準他破綻飛撲而來的一隻狼妖踢下斷魂崖,“不朽受眾仙友之託,特來凝冰谷借血提子入藥,是為救翟家村百姓!眾妖苦苦相阻,乃是天下人之敵,死不足惜……”
“血提子我已拿到。不朽,莫要再這裡擾了妖族清閒!弗惑谷主亦在此,你要違揹我爹的命令與妖族為敵,破壞流川祥和之勢麼?”銀牙輕咬,百里逐笑壓低了聲音,暗含警告,“這裡是凝冰谷,是我孃親寒傾夫人的故鄉,德州生亂,今夜這裡若再見妖族之血,激起妖族與凡人矛盾,我定會記下你這筆賬!”
將流川侯作為最後一張王牌,雖不想不願,此般情況她也只能如此。
不朽為她眉宇間的堅定怔神。
“貧僧絕無此意……既然弗谷主有意與天下蒼生,貧僧自不會在貴地造次。南無阿彌陀佛……”眉目輕顫,遲疑片刻收了禪杖,不朽手作佛印朝她行了一禮,浮於空中的數朵金蓮慢慢消散而去,空氣中遍佈的僵持氣氛也漸漸褪去。
還陀佛……陀你老母啊,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笨蛋。
稍稍鬆了口氣,百里逐笑回望弗惑一眼,輕喚,“弗叔。”
弗惑點點頭,並沒有再追究不朽的打算,只是圍堵而來的眾妖卻並不甘休,為首的幾隻兇獸露出獠牙,依舊朝著不朽咆哮著不讓他離去,身邊分辨不清楚原形的小妖也大著膽子上前請示:
“這傢伙打傷了我們那麼多兄弟!谷主,怎麼能就這麼輕易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