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值得放棄生命去換取的“大義”。這當真是可笑,而自己,已經為了這可笑之極的大義傷害了許多個凡人。
蕭雅微微一垂眼,朝蕭正道:哥哥,請動手罷。
面對絲毫沒有求生慾望的親人,塵世俗念尚未斬斷乾淨的少年終還是無法揮劍,他只是壓了聲音,喃喃重複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師父,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百里逐笑咬緊下唇,握緊雙拳,努力地想說出一兩句安慰的話,然而理智還是佔了上游,她不發一言,狠心搖了搖頭,繼而將手白淨的手指,壓在了草芥劍柄之上:既然目標已經確定,倘若那個修為尚淺的徒兒下不去手,惡人自然要由她這個師父來當。
蕭正的額頭上沁出細密汗珠,呼吸急促,“十年前已經讓師父為我揮劍,這一次,這一次……要由我……”
他到底是猶豫的,遲疑的,堅定的話語說得越多,內心就越發無法平靜——對於任何人性未泯的兄長來說,要親手殺死自幼一起長大的胞妹,還有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當真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對不起,師父,我做不到,我……小雅!小雅!”
然而少年的聲音未落定,他的瞳孔便慢慢放大,眼前景象變得模糊無比。
手腕也隨即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周圍的風聲漸響,穿著並不多的百里逐笑,已經感到了徹骨的寒意。她定定看著蕭雅伸出雙手握住長劍劍身,引著它指向自己隆起的腹部,“哥哥不可以總是依賴神仙姐姐啊……其實哥哥很希望自己能動手的罷?小雅不害怕,小雅也不會責怪哥哥,如果逐笑姐也覺得這個孩子……連同我,都不應該活下去,那麼哥哥就動手好了,這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小雅不會難過的。”
蕭正終於穩住了手中兵刃,點點寒芒撩人心痛,他口中低低呢喃著蕭雅的名字,歇斯底里呵出聲音,狠狠一閉眼,猛然向前出了一招。
萬物瞬間都安靜下來。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唯有大片的紅色血沫映入眼中,他的臉上有微微涼意,沾染的血跡在涼風之中,寒進骨頭裡。
那一劍彷彿是刺在自己身上。疼,生疼。
蕭雅帶著笑容在他的面前倒下,合目之前雙手都緊緊握著刺穿她身體的長劍,好似這樣的舉動就能給她深深喜愛的兄長帶來無盡的力量和更大的決心——凡人,真的是很脆弱啊。這樣的生命,對於入了仙籍的修仙之人來說,簡直是微不足道。
幾乎是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蕭正甩開劍柄,將倒下的女子擁入懷中,然而從她腹中湧出的黑紫色魔息就像是冥冥之中編織出的一張大網,很快將兄妹兩人籠罩在其中,隨著金蟬魂魄容器氣息慢慢微弱下去,那原本濃稠的魔息也漸漸疏散開,更有魔物瀕死時撕心裂肺的哭叫聲響起……
楚四歌說得沒有錯,蕭雅腹中的嬰孩確實已被魔息汙染。
魔息散盡,連女子的肉體都沒有留下。
結束了。蕭正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半跪在地上,懷中空無一物,連顫抖都顯得無力。
略顯冷漠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被劈成兩半的小小石塊滾落到百里逐笑腳邊,她長長一嘆,將不知何時拔出的草芥劍重新收回劍鞘中,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而楚四歌則露出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來。
他出手向來很快,丟出去的石子無聲無息,卻不想在半空中被一道同樣無聲無息的劍氣劈開,並沒有像預想的那般擊中蕭正的劍。
抬起眼,他望向百里逐笑,後者卻將目光撇開半遮半掩道,“你……為什麼要出手?”
如果她不出劍,或許憑藉楚四歌擲出的那顆石子,蕭雅和她腹中的金蟬魂魄還不至於毀滅散盡,至少不會毀滅在蕭正的劍下——可是她想不明白,口口聲聲要找出前任魔尊魂魄容器的冷酷魔物,為什麼在最後一刻竟想要救下蕭雅。
“我並不是想救那個女孩,被金蟬的魂魄選中為重生的容器,無論如何都要毀滅掉的。”彷彿是看穿了她內心的疑惑,沉默了片刻後,楚四歌淡淡開口,“我只是不想要你的好徒弟親手來斷送自己妹妹的性命,或許由你來做,我更加能夠接受一些。”
“原來我在你心中一直是冷酷無情之人。”
“至少在遇到關係流川之事時,你雲霜緋比任何人都無情。”
聽見並不陌生的稱呼從那個男人口中喚出,百里逐笑不由冷冷一哼,將草芥劍抱在懷中,等著他的下文。這種時候,這種狀況下的相逢,彼此的冷嘲熱諷要比相顧無言令人舒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