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四歌就像是她身上長進肉裡的刺,想要徹底拔除乾淨,必然要好好疼上一疼。
“百里逐笑,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不,不是……你到底是變了,變得更加像一派掌門了……不過,這樣真的好嗎?”他欲言又止,指代不明,“啊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改變會比較好。”
“少在那裡自以為是。”她狠狠皺眉,“我沉淵派還輪不到你來品頭論足。”
見她那副傲慢模樣竟與十年前分毫未變,楚四歌微微一笑,目光斜落在修仙少年身上,“我本想,你若下不去手,殺嬰孩這種罪孽滔天的事情便由我來做……不過,被他搶先了。小子,如果想報仇的話,須得變強……”
極度悲痛的蕭正扶著長劍慢慢站直了身子,死死盯住那抹黑色的影子,咬緊下唇道,“這是小雅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定,妹妹也好,孃親也罷,她們的離開我不會憎恨任何人。眾生平等,仙魔無異,師門命令不得違抗,我從踏上沉淵山的那一刻起就有覺悟。”
他揮劍指向楚四歌,眼中淚光未退,“我只是按照師父的吩咐,完成任務而已。”
☆、一捧寒夢【下】
所以說道貌岸然的修仙之人,最難以對付。
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卻令楚四歌的心稍稍有了沉重的感覺。
他就那般站立在原地,緊抿雙唇,面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也叫人猜不出心中的波瀾。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如果只是為了看戲,那麼你現在可以走了,如果是來向我沉淵挑釁,那麼魔尊大人,您成功了。”百里逐笑冷眼依舊,只覺今日發生事情頗多,蕭正情緒亦不穩定,若再對持下去,恐有變故,“我會記得魔尊今日所言,待到決戰那日,連本帶利,統統討回!”
楚四歌又看她一眼,轉身便走。
他沒有藉助魔息遁去身形,而是一步步走開,緩慢而沉重。
這樣果斷迅速卻又欲說還休的方式不禁令百里逐笑心頭一緊,不經意間“喂”地喚出聲來,然而抬起的手始終無法碰觸到想要挽留的人,只能默默看著那個十年未見的男人越走越遠。
如同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一般,楚四歌忽然停下腳步,側臉與她道:明日正午,在你們今日休憩的茶館相見,我有話想與你說。
一滴佳釀落入深潭,漾起層層漣漪。
不知道怎會好端端地落下佳釀,頃刻間的芬芳又很快消散在深潭之中。他的話音落定,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她甚至還來不及問清楚緣由,楚四歌的身影便很快地消失在夕陽之下,快到……就像是逃開一樣。
之前緩緩走過的那段路,似乎就是為了思索怎樣說出這句話。
她的臉上浮出極淡的一絲笑意。
轉身見蕭正仍怔怔望著蕭雅消失的地方,百里逐笑幽幽一嘆,“此次任務已完成,你先回師門罷,將今日之事,與掌門交代清楚。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莫要再難過了,蕭雅今生功德,來世定會投戶好人家,嫁個好郎君。”
是麼。他的聲音很輕。
“我們這一生很漫長,漫長到會讓你遺忘時間的存在。凡人要比我們幸運得多,每一世,都可以以不一樣的身份,過不一樣的生活,而我們,一旦將名字寫入仙籍,便只能以一種身份一直走下去。”百里逐笑拍了拍他的肩,勉強扯出笑容,“此生,你還有很多時間去找到她。所以,不要難過了,小雅的在天之靈,也一定不想看見自己的哥哥這個樣子。”
少年終於抬起頭,低聲回應,“徒兒……明白了。”
可是六道輪迴,生死無常,弱小的凡人,又能如何左右自己來世的命運呢?一切不過是……她與他的心願而已。百里逐笑暗忖著自己真的是越來越會說謊話了,這一點,倒是很好地繼承了流川侯的秉性。
也不知有朝一日蕭正識破了她的謊言之後,會不會像當年的蕭雅一樣,裝作深信不疑。
她想他會的,畢竟,她是他們永遠的神仙姐姐。
當夕陽完全沉下去的時候,恢復精神的少年與她道別,臨行前,不忘問她是否要應了楚四歌的約——在沉淵派待的時間雖不久,但魔域尊主與搖光門執事弟子逐笑師叔之間糾葛他卻著實聽聞了不少,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如今的魔尊,竟是年少時的故人。
被問及心中詬病,百里逐笑垂了目光,小小的遲疑顯露了心思。
“師父,楚公子他……好像和以前不大一樣了。”蕭正躊躇了片刻,還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百里逐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