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甩頭,她打起笑臉,隨便抓了些話應對,“不過,這遊舫有時也會佔了河道,需要好好管理管理。”
“喔?怎麼說?”朱祈良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每年運米的漕船二月集於揚州,四月越淮至魯,六、七月才能到達京師,這段日子正是旅遊盛季,運河上游舫眾多,難免耽誤大船的航行。何況江、淮、河、沽水勢不同,各航段用船亦不同,大批更換困難,我們的漕船又多是十幾年的老船,一點兒小碰撞便容易嚴重損毀……”忽而抬頭瞥見眾人訝異的臉,驚覺自己說得太多,容華話鋒一轉,“其實我也是聽淮陰的張太守說過,才隨口說了出來。”
鋒芒太露絕不是好事,后妃干政更是大忌,她怎麼會在眾人面前毫無防備的侃侃而談呢?
“張太守對漕運並不熟悉,他在行的是地政。”莊仲淳突然開口,狐疑地看著這個他一向瞧不起的妃子。
“這……可能是我記錯了,反正有人這麼說過的。”避重就輕的笑笑,容華暗恨自己清晰的腦袋被朱翊搞得一團亂,早知道就學皇后託病不來了。
暫時消下了眾人疑慮,大夥兒的話題又轉到天南地北、東家西門,這次容華聰明地不開口,靜靜聆聽,同桌的朱翊也一反往常的談笑風生而默默喝著酒,偶爾點頭微笑應付一下其他人。那雙深沉的黑眸卻無時無刻不找機會望向她。
他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今晚容華對他的抗拒變本加厲,令他情緒的罩門上似乎起了些裂痕。朱祈良擱在她腰際的手,看起來竟是如此刺眼。
“皇弟,你怎麼這麼安靜?”朱祈良笑問。
“良辰美景,賞月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說話呢?”揚起嘴角,他又喝了一杯。眼前杯胱交錯,卻沒有花了他的耳目,他一清二楚的將容華閃避的模樣收入眼底,還有船底傳來的那一陣細小的敲擊聲。“不過,現在可能連賞月都有點困難了。”
“什麼困難?”朱祈良皺眉,怎麼今天皇弟和愛妃說的話,都像打啞謎似的?
平靜地再倒一杯,朱翊好整以暇地喝完,然後理理衣服,捲起袖子,口中喃喃自語:“真麻煩,想好好賞個月都不——”
話聲未止,“嘩啦”一聲,席上一個官員打翻了酒杯,抖著手驚恐地指向黑漆漆的窗外,“有人……船外有人……”
“怎麼可能有人?外頭是河啊!”另一名官員笑著轉頭去看……“啊!真的有人!”
數名黑衣人由水中翻上船,面罩外的雙眼流露著猙獰的殺意。
“狗皇帝,在這破船上,看誰來救你!”
“啊——刺客——”
船上幾個御前侍衛已先上去抵擋,不過黑衣人雖不多,卻刁鑽得很,採取遊擊方式,一個抵三個,所幸席上也有一些武官,手中沒有武器,也只好折下桌腳便擂了上去。叫喊聲及碰撞聲不斷,划船的船伕早就犧牲了,許多人的鮮血濺上游舫的簾子,刺客的、侍衛的屍體被踢下水,引起的波動讓船面搖晃不止。
文官和妃子們驚叫著躲到船艙的角落,朱翊不著痕跡的站在朱祈良身前,也等於站在容華身前,擋住所有殘忍不堪的畫面。他沒有出手攻擊,冷靜地觀察形勢,來人武功泛泛,要想刺殺皇帝,這等人是不夠的,所以更厲害的敵人必定尚未出現。
黑夜裡,岸邊留守的皇室侍衛看不見船上的狀況,不過遠遠傳來的喧鬧聲及沒水聲極不尋常,這才派幾個人划船過來看看情況。
船上的嘶殺聲不止,水面漂浮著幾具浮屍,康妃從視窗見到此景,尖叫一聲昏了過去,恰好倒在淑妃身上,嚇得淑妃以為她遇害了,大叫一聲,其他妃子也跟著尖叫起來,刺耳尖銳的聲音平添緊張。其他官員不明內情,又急忙逃竄,船身愈來愈不穩。
容華慘白著臉,她又見著這人間地獄的一幕了……人的生命真是如此輕賤嗎?強壓下身體的不適,搖晃的船身更使人暈眩,她終於忍不住朝後頭尖叫不止的妃子們喝斥:“住口!別再嚷了!沒見到大家都忙著保護皇上?你們還要讓人分心嗎?”
數名妃子被她的氣勢震住,登時住口,腦子還沒轉過來,另一頭又傳來大叫:“船進水了!快逃!要沉了!”
同時,有些人被這聲叫喊一驚,顧不得船上的皇上跳水逃生而去,船上能打的人減少了,幾抹黑影卻反其道而行地由水裡爬上甲板。
“來了。”朱翊冷笑,順手拾起地上的一把劍,扼扼重量,無畏無懼的迎上前去,肯定地說:“你們和上次別苑行刺的主謀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