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數千元的錢,又把這位垂危的婦人抬回去了。伊跌坐於椅子上,睜睜地凝睇那灘血印,如火劫後的焦黑蓮花。
伊在回去的長路上,疾行而哭,曠野中沒有人注意到伊在僧笠下的哭顏,依舊向伊合掌問訊,歡歡喜喜地。伊覺得這世上僅有伊一人能做這事——為什麼不在平地上種出一座醫院來,好撫慰那些身歷火宅心陷懸崖的人。
“慈濟功德會”就這樣成立,伊與弟子們工作得更勤,朝朝暮暮奔走,如一條憤怒的恆河。
福田
伊的爐香乍爇。也不知道誰輾轉傳的音信,伊的阿姆得知伊身處僻鄉,正為著籌十方善財而勞瘁。有一日,託人帶著物件來見伊。
伊早已忘了家門,再聽到鄉音,不免有些觸動。那人把物件遞給伊,伊開啟看,是一筆為數不少的款子,還有一些款式不一的金飾玉鐲。
舊款式的是伊阿姆的嫁妝,新款式的是為伊而備的嫁妝。
“你給阿雲講,去買塊地,伊養別人我養伊。”
恆河
第九種風起,伊的心似沙等恆河。一粒種籽,只能結一個果,就算唾籽再種,又要多歷寒暑。既如此,就喚遍那些隱身不現的種籽,請他們都去一一結果啊!每分每秒的光陰都被伊與信徒們塑起來,一片瓦、一塊磚、一迭榻……慢慢地凝聚著,醫院破土了,工人們日以繼夜地建築著,十多年的年華換去了,伊的容顏雖老卻相貌莊嚴,仍然胼胝著身軀心性,繼續籌募那些未著下落的尾款。恆河沙等量的恆河賓士著,為的是把瘠地墾成淨土。
每年,伊會託人帶著口信及兩麻袋禮物送給伊的阿姆,致意醫院籌募的情形並問候老人家的起居。提到伊自己,都是千遍萬遍的好。
那兩麻袋的禮,一是禪定自在的花蓮野石,一是田裡收成的甘美蕃薯。
紅塵親切(1)
空法師是我們穿黑長衫的好朋友。
自從一把利剪,剪去二十五年的女兒身之後,他是穿百衲衣的大丈夫,自是已破“男女之相”了。因此,言談舉止之際,看不到嬌憨媚態的女兒熏習。倒是行住坐臥之中,掌風習習,妙藏物色;提足成步之時,如礦出金,如鉛出銀,十分洗練。
當然,更難猜測的是他的年齡,多少年的梵行修持之後,年齡已不能膩他。有時候,他很老練深沉,好似幾百歲,有時候,又很年輕,跟我們這些沒大沒小的兒郎們一起調皮搗蛋。既有老年之識見又有少年之胸襟,他,乃是個忘年僧。
如果,您偶然地在路上與之相遇,錯身的剎那,您以珍禽異獸的眼光看著他,他必然也會稀奇古怪地回顧著您,您們兩相詫異,世上竟有如此這般人!然後,緣盡。若您一霎時覺得:這位行僧頗具莊嚴相好、書卷氣質,因而趨前問訊、請益,懇懇然;他一定原地止步,合掌回您的禮,謙謙然。然後,聽您把身家性命、祖宗三代統統講完,一起與您研討、切磋、提掇、點化,務必要把您的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統統安止住了,才頷首讓您走。很難說他是冷情還是熱腸?不過,倒有點像深山野谷的清泉,隨緣隨喜,無情遊。
關於空法師的野史軼事頗多,用“千變萬化”來形容最巧。
吉老——空法師大學時代的學弟,有一次慨嘆:
“這個空法師!他大四那時拼著命唸書,拿了九十多分的成績,程度……還是看得出的。剃度之後,更用功了,可是,境界還是有限。現在……”他嘆著:“唉!……”頗有“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的蒼茫神色!
可是,慧姐卻說:“這個空法師,辦起事兒來真讓人一頭霧水!”
怎麼著?比如說吧!有人打電話來交代:“喂!空法師,請您務必轉告小慧,明天下午的約會取消了!”
空法師:“嗯!嗯!嗯!沒問題!”結束通話電話之後,碰到慧姐,便非常盡責地轉述:
“小慧啊!某某人要我告訴你,明天下午的約,務必不要忘了啊!”
結果自然是:“有一隻鴿子在街頭死得很慘!”
慧姐氣咻咻地找那人理論:“什麼意思?放我鴿子!”兩人爭執指責正在興頭,難分難解之時,這個空法師看到了,一個箭步上前勸道:
“什麼事?什麼事?自己人有話慢慢說啊!”
此二人見元兇禍首已到,自然各執一詞質詢而來非求得水落石出還我清白不可!空法師聽了聽,反身一問:
“真的嗎?我不記得了!”這話恁的是:八風吹不動。管你什麼樣的熱架,到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