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身上的背袋沉甸甸的,使我稍微歪向左邊,但我奮力站直。挺進隊的這位長官打量了我好一會,似乎在猶豫。而後,他伸出雙手,擱在我肩上,我努力顯出精明的模樣。最後,他非常緩慢地把我扳向右邊,我便向右邊跨去。
當晚,這種“指頭把戲”才告揭曉。原來這是第一次的淘汰與判決——判決我們究竟是生存或喪命。我們那一梯次,約有百分之九十的俘虜被判死刑,而且是在幾個鐘頭之內立刻處決。所有被叫到左邊的人,當時立刻由火車站直接遣送到火葬場。一個在火葬場工作的人就告訴過我,火葬場那棟建築的門上,用歐洲各種語文寫著“洗澡間”字樣。進門時,每名俘虜都會收到一塊肥皂,然後——唉!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我不提也罷!反正這種恐怖的事情,許多書刊都已經報道過了。
我們這些倖存的少數,當晚就獲悉真相。我向幾名曾在那邊工作過的俘虜打聽訊息,因為我的一位同行兼好友潘先生被送到那兒了。
“他是被叫到左邊的嗎?”
“對!”我答。
“那麼你可以看到他在那裡。”他們說。
“哪裡?”我問著,有人伸手指向幾百碼外的一支菸囪。一股火焰,正由煙囪口噴向灰濛濛的波蘭天空,消失在一片不祥的煙霧裡。
“你的朋友就是在那裡,他飄到天堂去了。”我聽了,仍然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對方只好用普通的語句另外解釋一次,我這才恍然大悟。
不過,此處所講述的,並沒按照事情發生的先後次序。由心理學的立場來看,從火車站破曉的那一刻起,我們就面臨了一段極其漫長的歷程,一直要等到我們在營中歇息下來,度過第一夜才止。
在挺進隊的警衛持槍戒備之下,我們奉命由火車站穿過通電的帶鉤鐵絲網和營區,奔向清洗站。我們這批透過了第一關的邋遢人,在這兒可以說真正享受到洗澡的舒暢。“緩刑錯覺”也因此再度有了個明確保證,連挺進隊員似乎都和藹可親。可惜不多時,我們看出了和藹可親的原因。這些隊員只要看到我們手腕上帶有手錶,對我們便親切有加,並且鼓起如簧之舌,以萬般善意的聲調勸我們把手錶交出去。既然我們什麼東西都得充公,為什麼不乾脆交給一個看起來比較和氣的人呢?說不定,有朝一日他還可以幫個大忙哩!
我們在一個小房間裡等著,那小房間似乎是消毒間的休息室。挺進隊員出現了,並攤開幾張毯子,要我們把身上一切物品,包括手錶、珠寶全扔進去。有幾個俘虜還天真地問說:可否留下一枚婚戒、紀念章或幸運符什麼的,使得在那兒充當助手的幾個資深俘虜為之發笑不已。到那個時候,每個人差不多都已經知道:一切物品會被搜個精光。
我曾試著向一位資深俘虜吐露我的秘密。我偷偷溜到他身邊,指著我外套暗袋裡的一卷紙說道;“你看,這是一本學術著作的手稿,我知道你會怎麼說。你會說我能夠保住老命已經該謝天謝地,不敢再有非份的奢想了。可是我實在剋制不住。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保留這份手稿。這是我這輩子的心血結晶。你知道嗎?”
嗯!他是知道了。他臉上慢慢綻出一個笑容,起先帶著悲哀,繼而變成逗趣,而後現出嘲弄和侮辱的表情,最後他以營中俘虜慣用的一個字彙,答覆我的問題:“狗屎! ”就在那一刻,我認清了眼前的現實,並且抵達了我第一階段的心理反應的最高潮:我揮手斬斷過去的一切。
突然間,大夥兒騷動起來,一個個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站著,並且議論紛紛。此時,刺耳的吆喝聲再度響起,我們在哨子的催促下趕忙跑進堂前的休息室,然後在一個挺進隊員四周集合起來。此人一直等著所有的俘虜統統到齊,才開口說道:“我給你們兩分鐘,並且用我的手錶計時。在這兩分鐘內,你們要脫個精光,並且把所有的衣物放在腳板前面。除了鞋子、皮帶或吊帶,或者疝氣帶,其餘全部不準留在身上。我就要計時了——開始!”
大夥兒不假思索,立刻急匆匆地寬衣解帶。時限愈短,每個人就愈形緊張,笨手笨腳地扯著內衣褲和鞋帶腰帶。不久,一陣鞭打聲響起,原來是皮鞭打在赤條條的人體上所發出的響聲。
後來,我們被趕到另一個房間剃毛,不惟頭髮、鬍鬚都要剃掉,連身上任何部位的毛也得剃個精光。接下來便是到淋浴間.大夥兒再度排隊。此時,每個人幾已面貌全非,彼此間差不多都認不出來了。差可告慰的是,有些人發覺蓮蓬頭上的確有水滴下來。
等候淋浴時,全身的赤裸,使得我們認清了一個事實:此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