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兄凌柱哥哥。因為……我及笄了。
作為食皇上祿的滿人的女兒就要像當年他的姐姐一般,去那遙遠的京城。在那裡無論貴賤、種族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號——秀女,對很多女孩兒來說,也許,那就是一段嶄新的人生的開始。
“這套‘嘎拉哈’是小時候你給我做的,我要帶走。”
那質地本是雪白,因年生日久已有些許泛黃的嘎拉哈,是他當年為我做的。我執拗的把額娘給我已經裝得滿滿當當的箱子裡又把這幾個嘎拉哈硬塞了進去。(嘎拉哈,也就是“抓拐”。拐,通常是取豬、羊或是鹿等動物身上比較小的關節骨,做成的一種用來遊戲的玩意。滿族閨女把它抓來拋去以鍛鍊手的靈巧。)
“冬兒,舅母要我給你說,依我們的家世進宮去後哪怕做不成什麼主子,就算做個侍奉娘娘的宮娥也要做到忙處事必親為,靜裡常閒中先檢點自身……”
“冬兒都明白,柱哥哥,你今天來就告訴我我額孃的話麼?”我歪著頭,注視著這個一向少語的他,但見他臉上漸顯緋紅。
“呃……你等我,等我考中進士,我定來京城……”他的眼閃爍著,底下的話似乎不用說。
一旦我被選入大內,按照宮制,下次出宮的時間可得10年,待我二十五歲。就算他能考中進士,可這個十年……他能等麼?
我低低垂下眼瞼,不忍再去看他滿含深意的眼和那張緋紅的臉。
這世上有的事情,不說破……反而更美。
*
京城……對它的記憶停留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那麼寬那麼平的街道可以讓十輛馬車並駕;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滿了大街小巷;更別提那街道兩旁打著各家旗號的店裡那麼多新奇的物事,每每總讓我的目光流連。
“阿瑪,這就是皇上住的京城麼?皇上真幸福啊,天天都能看到這麼多美麗好玩的東西。”
“呵,傻孩子,我們還沒進皇城呢。看!進了前頭那座城門才算到了京城。你叔叔嬸嬸就住在離皇上最近的地方。那門的裡面。”
順著爹爹的手往車外看去……那兒哪裡是道門,分明是個巨碩的大城,我只記得那高得彷彿齊天的城樓上掛著一塊藍底兒的牌子上面用滿文寫著“永……定……門”。灰色的磚砌成的城樓上頂著一大片反射著夕陽的光輝,亮得燦眼的瓦片美麗極了。
“阿瑪,我想要那瓦片,金色的,真漂亮!”我的手舉得高高的,活像指著那太陽。
“……那叫琉璃瓦,皇上才能擁有的東西。”
“哦?我也想要!要一塊就好!”
“不可以的,等到了叔叔家阿瑪給你買別的。”慈愛的父低聲哄著自己剛滿五歲的稚女。
“不嘛!我要皇上的琉璃瓦,我就要它!”我知道寵我的阿瑪最怕我的哭號,每每心軟。
“啪!”可這次阿瑪的心卻硬了起來,力道雖不大卻足夠讓我疼。摸著發燙的臉,我楞楞地看著爹爹,居然忘記了哭泣。
“孩子,等你長大,到及笄的時候,爹爹會送你一個最漂亮的禮物,琉璃……這個東西我們家不能要也要不起明白麼?”
是麼……那麼漂亮卻不能擁有的東西叫琉璃……
坐在騾車裡看著太陽在那城樓後一點一點沒去,那片金色的印記卻一點一點鐫刻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
“原來她居然有這個嗜好!看似平日裡人模人樣的,真是想不到啊!”
“我們身邊有個賊啊,大家以後小心自己的首飾!”
“旗下的人居然連小蘇拉的品性也不如,慧妃給主子的手鐲都敢偷!哼!”
“……”
從儲秀宮的前蕪房穿過迴廊到後殿,這短短的路從來沒有今日感到的那般長。背後裡是嬤嬤和幾個素日裡以姐妹相稱的侍女或明著議論讓你聽,或暗地冷哼的那一道道嗤聲,雖不大卻剛好讓我能聽清。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自從春梅帶著嬤嬤從我褥子下頭摸出那隻流光溢異彩的八寶琉璃鐲起,整個人就是懵的。
我只知道,我不是賊!我不是賊!!!柱哥哥知道會怎麼想我?阿瑪知道了又會怎麼看我?
阿瑪……孩兒5歲那年你就告訴過我琉璃是皇上才能用的東西,我不能要也要不起,冬兒一直記得,一直都記得的啊,下意識的摸了把臉,似能感覺到阿瑪當年的怒氣。
模糊的淚眼望著那幾個突然覺得那麼陌生的身影,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陷害我的人就在她們當中,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