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攬了我的肩膀,往旁邊走了幾步,問:“小陸,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那隻老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導師曾在電話裡告訴我,目前徐宏已處在風口浪尖。醫學院院長一直有不少人虎視眈眈,活鼠殺人事件,正好給了他們一個機會。而且一旦此事證實與醫學院實驗有關,作為院長的徐宏難辭其咎,可能會斷送他輝煌的職業生涯。如今的徐宏四面楚歌。我細細看他,果然比初見面那次憔悴了不少,想來是壓力太大了。
“這件事,也許令愛會比較清楚。”
徐宏一愣,說:“你說誰?”
“徐幽紅。”
徐宏臉色陡然慘白,身子微微晃動了幾下,頃刻,他恢復了鎮定,勉強笑了笑,說:“怎麼可能呢?小陸,你真會開玩笑。我還有個重要會議,有空再聊。”他急匆匆走了,轉彎的時候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慢騰騰地回到葉淺翠的病房,在床邊坐下,正準備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輕輕《奇》顫抖一下,我過於《書》驚喜,一下子呆《網》住了。那張白玉蘭一般臉龐上,睫毛微顫,眼珠轉動,然後葉淺翠睜開了眼睛。
“翠翠,你醒了,翠翠,你醒了。”我握住她的手,高興得眼淚打轉。
她靜靜地看著我:“你是誰?”
彷彿一盆涼水從頭倒了下來。“我……”我怔怔地說,“我是陸林。”
她微微蹙眉,說:“陸林是誰?”她試圖抽回她的手。
我的心也涼了,鬆開了握著她的手,哽咽著說:“翠翠,你不認得我了嗎?”
她微微思忖了一下,然後帶著歉意說:“對不起。”
我喃喃地回了一句:“沒有……”
話沒有說完,身後響起了一聲驚喜的叫聲,葉珍撲了過來,抱住葉淺翠:“翠翠,我的翠翠,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葉淺翠在母親的懷裡虛弱地微笑著。這裡的親暱容不下外人,而我是外人。我怔怔地轉身離開病房,怔怔地走到院外,太陽照得我一陣眩暈。
她失憶了,從此不認得我了。
大結局
我一直抱著僥倖,希望葉淺翠能在不久之後記起我。我天天去探望她,她待我禮貌而生疏。我試著將我們的事情說給她聽,她的神情很淡然,彷彿在聽別人的故事。十天後她痊癒出院,始終沒有記起我是誰。不知道為何,我沒有太多的難過,也許是因為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多了,我終於能夠做到心有驚雷而面若平湖。
這十天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徐宏正式辭去醫學院院長一職,並主動承擔了活鼠殺人事件所有的責任,他的職業生涯到此也就完結了。我想起他辦公室裡整個牆壁的獎章,心裡十分感嘆。徐幽紅錯了,他畢竟是她的父親,畢竟是愛她的。
段瑜的案件押後重審,要重新調查取證。
姜培的父親受到了黨內處分,提前從一線崗位退休,他所犯的殺人案因為追訴期已過,不再追究了。好幾次我與姜培路上碰到,他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也想跟他說些啥,但最終我們什麼都沒有說,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我有些倦怠,成天無精打采的,為此導師罵了我幾次。我以前最怕他罵我,現在最喜歡他罵我,一聲一聲刺進肉裡,戳著骨頭,那種痛讓我覺得自己不是行屍走肉。
我每天都做夢,夢的內容離奇而古怪。這段時間的經歷不斷地在夢境裡重現,徐幽紅、葉淺翠、張盈、魏烈、姜培、白老鼠……次第登場,在我夢裡大唱群英會,咿咿呀呀吵成一團。有天,我渾身戰慄醒來,汗水溼了一身。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我將那本黑皮筆記本找出來,準備還給徐幽紅,否則沒有機會了。他們一家人都要返回美國了,包括失憶的葉淺翠。徐宏已經先行一步,前天就走了。臨走之前,他特意去見導師,說是有意推薦我去國外繼續深造,讓導師問我意下如何。我確實一直有出國繼續讀書的打算,如果有徐宏的推薦可以事半功倍,但是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我太清楚了。
不知不覺已經是仲秋了。葉淺翠出院後,一直住在徐宏家裡,那房子並不在校內,我再也沒有去看過葉淺翠。我想她也不在乎我是否去看她。我從導師那裡問來徐宏住宅的地址,在一個晴朗的下午,帶著黑皮筆記本來到徐宏家。
他的房子處在鬧市的清靜地段,是幢小別墅,精緻的歐式風格。有個百來平方米的花園,一排排淺黃色的小雛菊在風中搖頭晃腦。白色的休閒椅空無一人,斑斑點點的陽光寫出一串串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