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部分(3 / 4)

小說:激流三部曲家 作者:風雅頌

建大家庭的全部悲歡離合的歷史。”

然而單說憤怒和留戀是不夠的。我還要提說一樣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信念。自然先有認識而後有信念。舊家庭是漸漸地沉落在滅亡的命運裡面了。我看見它一天一天地往崩潰的路上走。這是必然的趨勢,是被經濟關係和社會環境決定了的。這便是我的信念(這個你一定了解,你自己似乎就有過這樣的信念)。它使我更有勇氣來宣告一個不合理的制度的死刑。我要向一個垂死的制度叫出我的J#accuse (我控訴)。我不能忘記甚至在崩潰的途中它還會捕獲更多的“食物”:犧牲品。

所以我要寫一部《家》來作為一代青年的呼籲。我要為過去那無數的無名的犧牲者“喊冤”!我要從惡魔的爪牙下救出那些失掉了青春的青年。這個工作雖是我所不能勝任的,但是我不願意逃避我的責任。

寫《家》的念頭在我的腦子裡孕育了三年。後來得到一個機會我便寫下了它的頭兩章,以後又接著寫下去。我剛寫到“做大哥的人”那一章(第六章),報告我大哥自殺的電報就意外地來了。這對我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因此堅定了我的寫作的決心,而且使我感到我應盡的責任。

我當初剛起了寫《家》的念頭,我曾把小說的結構略略思索了一下。最先浮現在我的腦子裡的就是那些我所熟悉的面龐,然後又接連地出現了許多我所不能夠忘記的事情,還有那些我在那裡消磨了我的童年的地方。我並不要寫我的家庭,我並不要把我所認識的人與進我的小說裡面。我更不願意把小說作為報復的武器來攻擊私人。我所憎恨的並不是個人,而是制度。這也是你所知道的。然而意外地那些人物,那些地方,那些事情都爭先恐後地要在我的筆下出現了。其中最明顯的便是我大哥的面龐。這和我的本意相違。我不能不因此而有所躊躇。有一次我在給我大哥的信裡順便提到了這件事,我說,我恐怕會把他寫進小說裡面(也許是說我要為他寫一部小說,現在記不清楚了),我又說到那種種的顧慮和困難。他的回信的內容卻出乎我意料之外。他鼓舞我寫這部小說,他並且勸我不妨“以我家人物為主人公”。他還說:“實在我家的歷史很可以代表一般家族的歷史。我自從得到《新青年》等書報讀過以後我就想寫一部這樣的書。但是我寫不出來。現在你想寫,我簡直喜歡得了不得。希望你把它寫成吧。……”我知道他的話是從他的深心裡吐出來的。我感激他的鼓勵。但是我並不想照他的話做去。我不要單給我們的家族寫一部特殊的歷史。我所要寫的應該是一般的封建大家庭的歷史。這裡面的主人公應該是我們在那些家庭裡常常見到的。我要寫這種家庭怎樣必然地走上崩潰的路,走到它自己親手掘成的墓穴。我要寫包含在那裡面的傾軋、鬥爭和悲劇。我要寫一些可愛的年輕的生命怎樣在那裡面受苦、掙扎而終於不免滅亡。我最後還要寫一箇舊禮教的叛徒,一個幼稚然而大膽的叛徒。我要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要他給我們帶進來一點新鮮空氣,在那個舊家庭裡面我們是悶得透不過氣來了。

我終於依照我自己的意思開始寫了我的小說。我希望大哥能夠讀到它,而且把他的意見告訴我。但是我的小說剛在《時報》上發表了一天,那個可怕的電報就來了。我得到電報的晚上,第六章的原稿還不曾送到報館去。我反覆地讀著那一章,忽然驚恐地發覺我是把我大哥的面影繪在紙上了。這是我最初的意思,而後來卻又極力想避免的。我又仔細地讀完了那一章,我沒有一點疑惑,我的分析是不錯的。在十幾頁原稿紙上我彷彿看出了他那個不可避免的悲慘的結局。他當時自然不會看見自己怎樣一步一步地走近懸崖的邊沿。我卻看得十分清楚。我本可以撥開他的眼睛,使他能夠看見橫在面前的深淵。然而我沒有做。如今剛有了這個機會,可是他已經突然地落下去了。我待要伸手救他,也來不及了。這是我終生的遺憾。我只有責備我自己。

我一夜都不曾閉眼。經過了一夜的思索,我最後一次決定了《家》的全部結構。我把我大哥作為小說的一個主人公。他是《家》裡面兩個真實人物中的一個。

然而,甚至這樣,我的小說裡面的覺新的遭遇也並不是完全真實的。我主要地採取了我大哥的性格。我大哥的性格的確是那樣的。

我寫覺新、覺民、覺慧三弟兄,代表三種不同的性格,由這不同的性格而得到不同的結局。覺慧的性格也許跟我的差不多,但是我們做的事情不一定相同。這是瞞不過你的。你在覺慧那樣的年紀時,你也許比他更勇敢。我三哥從前也比我更敢作敢為,我不能夠把他當作覺民。在女人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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