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就班,極少出亂子———不論繼承皇位的是何等樣人。朱厚照———從此以後我們得叫他正德皇帝———就這樣平靜而又順利、看上去毫無新意地登上了皇位。當時,大明子民誰也不知道,他們迎來的將是有史以來最古怪最搞笑的一位皇帝。
不知道朱厚照對於父皇的辭世有無傷慟之感,從史料來看,父親的死和自己登上皇位,在他全然是一次徹底的解放,猶如驟然之間烈馬鬆掉了嚼子、小鳥衝出了樊籠。
十五歲,最是不尷不尬的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十五歲的人身體已經發育,開始有成人的慾望和部分自我意識,但同時自制力差,又仍如孩童一般貪玩;有強烈的自主願望,卻又因理智和情緒不平衡,往往使得這種自主願望變成對自己的放縱;而且,幾乎每個十五歲的人都莫名其妙地陷在反叛意識之中,與社會、家庭、師長以及一切試圖束縛他們的人為敵。
任何人在十五歲的時候失去父親都非常糟糕,更不必說一個十五歲的皇帝!假如早幾年遇到這種事,母后張氏尚能以天子年幼而對其行使監護權,朝中重臣也可因顧命之名切實約束新君———就像後來萬曆初期李太后與張居正聯手監管十歲的萬曆皇帝一樣。然而,對於正德而言,他剛好在十五歲這一年繼承了皇位。按明代宮廷制度,皇帝十五歲即視為成年,標誌是舉行大婚。正德元年八月,正德與中軍都督府同知夏儒之女夏氏行大婚禮,隨即又冊沈氏為賢妃、冊吳氏為德妃。一後兩妃,至此,十五歲男孩兒朱厚照辦完了向“已婚—成熟男人”過渡的象徵性手續,他有資格自己“當家作主”了———無論是作為男人,還是作為皇帝。
然而,他是怎樣自己“當家作主”的呢?
明制,“宮中六局,官有‘尚寢’者,司上寢處事。而文書房內官,每記上幸宿所在,及所幸宮嬪年月,以俟稽考”{40}。也就是說,皇帝理論上可以隨意享用後宮每個嬪娥,實際上卻並不能為所欲為;一是要事先通知“尚寢”官,由後者做準備,二是召幸了誰、何時何地,須記錄在案。這種制度,並非出於道德考慮,而是因為皇帝的性行為關係到皇家骨血的確定問題,來龍去脈含糊不得。不過,客觀上這的確是一種限制,令皇帝的私生活毫無秘密可言,同時也給別人———比如太后、皇后之類———的干預留下餘地。正德深感不爽。他要的是,想什麼時候搞一次就什麼時候搞,想搞哪個就搞哪個。堂堂天子,搞個女人居然還要事先申請、事後登記,豈非笑話?於是,他斷然地“悉令除卻省記注,掣去‘尚寢’諸所司事”,“遂遍遊宮中”,首先在宮中為自己實現了“性解放”———當然,這只不過是他畢生“性解放革命”的第一步,以後我們會在他漫長的宮外生涯中看見許許多多更大膽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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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一不留神當了皇帝(13)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正德迫不及待地廢止起居注、罷停“尚寢”的職能,此舉雖公然違反祖制,卻也不難理解。與此相比,他登基當了皇帝———或者說終於“獲得自由”———之後,所縱容自己盡興去做的另外一些事,卻委實令人稱奇。
起初,他整日領著一群年齡一般大小的小太監在宮中“為角觝蹋麴之戲”。角觝,與今之摔跤、相撲相仿。蹋麴又稱“蹴鞠”(麴與鞠通),古代球類遊戲,源於且流行於軍中,“蹋鞠,兵執也,所以講武知有材也”{41}。此遊戲大約用於訓練士兵的身體柔韌性,後來成為有閒階層的一種嗜好,民間乃有專挾此技邀寵於達官貴人者,《水滸傳》中高俅即賴之得端王(後來的宋徽宗)賞識而發跡;此外,據說國際奧委會已將其認定為足球之起源。正德此人,如果生在當代,送到體校練練摔跤、相撲或者足球,大概是塊料子,將來在奧運會上摘金奪銀、為國爭光抑或成為一代國腳亦未可知,可他偏偏是皇帝!一國元首,丟下偌大國家不聞不問,整天價臭汗淋漓地跟人抱來摔去,或沒完沒了地在綠茵場上大呼小叫、帶球過人、拔腳怒射……這情形,怎麼想象都教人哭笑不得。
倘僅如此,還算不了什麼。從大臣們的進諫中我們得知,登基以來,正德“奢靡玩戲,濫賞妄費”,喜好“彈射釣獵,殺生害物”。將“鷹犬狐兔”等形形色色的動物圈養於宮內,紫禁城幾乎變成一座動物園;又將太監組織成軍隊,披甲戴胄,執弓挾矢,以宮禁為操演場,真刀真槍地玩“騎馬打仗”。{42}
雖然歷來威嚴肅穆的皇宮已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但這跟後面的事情相比,也還算不了什麼。漸漸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