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了一下資料,出人意料,資料是關於這座公寓的。他說對了,沒必要取材。從背景空間的剖面圖,到各個人物的身體狀況和綜合診察結果,這簡直是個很好很詳細的健康材料了,連各個人物一週裡的日常活動都包含在裡面了。他們沒給的,只有故事情節了。
我對如此詳備的材料感到很驚訝。我在牆上貼了各個人物的工作和記號,以及他們的居住地。然後又用別針和綵線勾畫出他們的行為動作以及日常生活,這樣,他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被我抓在手裡。雖然各人物形象還有些含糊,但不會影響小說的寫作。我反而擔心材料太多,想象的餘地少了很多。
但是,我最想不通的是,關於周圍一些小人物的資料那麼詳細,而真正關於主人公的卻幾乎沒有。他打電話問我是否收到材料時,我問了他這個問題。對我的疑問,他的回答是:主人公不是應該靠作家自由發揮的嗎?他還叫我創造出福爾摩斯的宿敵莫里亞蒂教授,以及保爾那樣的厲害人物,叫被害人不得不死的一個完全犯罪者,一個與諾頓結合了的反英雄角色。出版社想要一個關於幕後殺人的系列小說,主人公得相當有魅力,還要和《Master of Puppets》這樣宏大的題目不同;希望他是個沒有受到法律制裁,卻被其他兇狠的壞人暗殺的黑色英雄。
Master of Puppets(木偶操縱者)(1)
《Master of Puppets》出版於1986年,是當年金屬樂隊的第三張專輯的主打歌曲。專輯封面是,一個白色的十字架墓地,上面懸著一隻巨大的紅色的手,手上拎著一個提線木偶,白線垂在十字架墓碑上。這個封面和專輯裡的歌一樣,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主打歌《Master of Puppets》唱的是被毒品迷住的癮君子們的生活。細品它的歌詞,可以發現傀儡統治是由幻想和中毒,還有恐怖和命令構成的。這首歌成了金屬樂隊的代表曲目,而且它使樂隊的地位瞬間提升為世界之最。我一邊聽著梅達拉卡的歌,一邊開始寫作。
停車場裡依稀散發出油漆的味道。他瞥了一眼後視鏡。停車場裡一個人都沒有。他開啟了棒球手套的箱子,那裡有注射器。他熟練地用注射器吸入胰島素,那時的胰島素還是私人擁有的。他現在似乎對悄悄打針這件事習以為常了,粗笨的手要擺弄注射器總是件困難的事。和手相比,注射器真是個小東西。
他很討厭自己的手——農民的手,父親也是這樣的手。那雙手承受了很多苦難。他父親是個典型的農民,常說松毛蟲吃松毛才能活,但他討厭父親那樣的悲觀主義,他想松毛蟲如果進了繭子再出來的話也是能飛的。
從他沿著山坡耕田的時候起,他就知道自己絕不會只是松毛蟲。為了戰勝命運,他千方百計,不擇手段,也許有人會批評他手段陰毒。但那是失敗者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最終只有結果能證明一切,只要結果圓滿就好。想到這兒他微笑了。到現在為止,攬下所有的責任就不能後退了,一定要戰鬥到最後。他常常那樣勉勵自己。
從在江原道挖土豆時到現在,他一次也沒逃開戰鬥中的團隊,而對方是誰並不重要。他像狗一樣就算跑得摔倒了,也要把人咬下來。雖然現在他穿著西服,開著進口車,得到了辦公室主任這樣的高位,但他的本性並沒有改變。這不是把他這雙從農民那裡遺傳下來的手打斷了就可以的事。
他低下了頭,看著拿注射器的手。手很奇怪,好像變小了,蔫了一樣。
“我也上了年紀了。”
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另一隻手緊緊握拳往前伸。
進入黨領導部也不是不能爭的事,為了成為四腳蛇的尾巴(壁虎的尾巴,意思是隨時會被甩掉),他已經把身體獻給黨30年了。對他來說還有最後一張牌。明天他想開記者招待會。那麼栽贓在他身上的麻煩就轉移到黨領導部了。到那時,他們大概不會像現在這樣躲著自己的電話了吧。不,反而會為了巴結自己而渾身緊張吧?想到這兒他很欣慰。
那麼就先從最先倒戈的傢伙開始處理,呸,把自己像小老鼠一樣丟了。和黨領導部做一次生意吧。他們的要求很明確。他沒辦法拒絕。因為沒有脫身的辦法,就先在某種程度上把責任擔下來裝作讓步吧。要先穩住輿論,下次競選前應該能恢復到原來的職位。不,原來的職位太低了。只要自己有名望,最高委員不是夢。光想想這個美差,他的嘴角就浮上了笑容。
他豪邁地解開外套,按著肚子一側,然後刺入注射器。胰島素很快注入皮下脂肪,他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