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終日不停地勞動著。由水泱泱地雜著泥巴亂草的毛谷,一變而為乾淨黃壯的好穀子了。而此時那糧價依然在跌著……
對於百姓們來說,他們甚至尋思著:若是價格這般跌下去,寧願留在家中吃它三五年,決不肯爛便宜地將它賣去。這畢竟是全家有大半年來的血汗呀!
未幾時,保長帶著腰胯盒子炮的警察來了。他們後面還跟著五六個備有籮筐扁擔的工役——那是糧行的工役,這是和往年一樣,量谷收稅。
“大梁!大梁!”
“有什麼事情呀,保長老爺?”
“收稅了!田賦跟附加,你爹爹名下一共十七畝七分地,你家的地裡頭上等田是……一共應繳田賦和附加稅一共是十五元一角九分。算谷是十三擔六鬥零三合。定價一元二角整!”
谷價跌到這地步了?大梁叔睜大著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瞧著那跟來的警察,卻是不敢言語了。
“唔!皇糧國稅,天經地義,幾時要呢?”
“馬上就要量谷的!”
“老天爺呀!”
黃黃的,壯壯的穀子,一擔一擔地從倉孔中量出來,大梁叔的心中,象有千萬把利刃在那裡宰割。淚水一點一點地淌下,渾身陣陣地發顫。
蠶豆子的滋味、火烈的太陽,狂闊的大水、觀音土、樹皮,……都趁著這個機會,一齊湧上了大梁叔的心頭。
收糧的工役看那穀子已經挑上肩了,回頭叫著大梁叔:
“走呀!”
大梁叔用力地把穀子挑起來,象有一千斤重。汗如大雨一樣地落著!舉眼恨恨地對準孫六爺的馬車上望了一下,兩腿才跨出頭門。勉強地移過三五步,腳底下活象著了銳刺一般地疼痛。他想放下來停一停,然而頭腦昏眩了,經不起一陣心房的慘痛,便橫身倒下來了!
“天啦!”
他只猛叫了這麼一句,穀子傾翻了一滿地。
“大娃!大娜!你爹爹發痧!”
“爹爹!爹爹!爹爹呀!……”
“娘,快來呀,爹爹不好了!”
大梁嬸也急急地從裡面跑出來,把大梁叔抬臥在戲臺下的一塊門板上,輕輕地在他的渾身上下捶動著:
“你有什麼地方難過嗎?”
“唔!……”
大梁叔的眼睛閉上了。工役將一擔一擔的穀子從他的身邊挑過,腳板來往的聲音,統統象踏在他的心上。漸漸地,在他的口裡冒出了鮮血來……
作為一座城市,上海,一天比一天更為繁榮,尤其是外灘一帶,此時的外灘已經不再是舊時的租界——去年,根據同英、法等國改定的新約,租界一應被收回,甚至就連同外灘上的那些“洋地主”也會也大都易了主——他們可以說深受上海市政府坑害。
在租界收回時,儘管的外部部承諾保護租界內各國人士財產不受侵犯,但是外國人在中國租地、購地卻與隨後透過的《土地法》有違,而按這一法律規定,外籍人士不得以公私名義於中國租用或購買土地,且中國人不得自外人手中接受贈予、承租或購進土地。
在法案獲得批准後,租界以及國內的傳教士們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他們既無法繼續持有,亦無法透過贈予、出租或者出讓的方式解決土地問題,而法律只留給他們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後,“外人非法持有土地”面臨著被沒收的風險。
儘管各國駐華大使曾表示抗議,但卻又不得不承認政府並沒有違背最初的商定“在法律框架內保護各國人士在華財產”,而禁止外人持有土地同樣也是法律。最終,那些名燥一時的洋行,不得不接受政府的條件——交還土地,至於土地上由其興建的建築,其則可以繼續持有二十年,二十年後建築亦將由政府收回。
也正因如此,從去年開始,許多名燥一時的專事地產業的猶太洋行紛紛陷入破產的邊緣,而對於國內商人而言,這則是一個機會——他們趁機簽署了長期的建築租賃合同,不過,這種合同很難持續,現在的外灘同樣也是一派大興土木——大量的新興建築正在取代舊式的建築,而那些風格各異的西洋式建築,現在正在構成外灘的特色。
作為“臨近”首都的江口最大城市,以外灘為商業中心的上海,並沒有因為帝都的近在咫尺而沒落,反而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甚至隱隱有超越大連的勢頭——其正在一天天的成為中國金融的心臟,不管貶抑它的人如何說,此時的上海外灘仍然是世界性的,並沒有因為租界的收回,而發生太多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