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誠格正色說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批人,成事不足,壞事有餘,而且不壞事則已,一壞事會搞出大亂子來。”他又轉臉對立山說:“袁慰庭此人,小人之尤,我一向看不起他,唯獨有一件事,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說他在山東辦義和拳那件事。”
“對了!可惜他不是直隸總督!”餘誠格說,“義和拳在山東存身不住,往北流竄,如今棗強、景州、阜城、東光一帶,練拳的象瘟疫一樣,蔓延得很快,此事大為可憂。豫甫,你常有見皇太后的機會,何不相機密奏?”
“我可不敢管這個閒事。”說著,看一看餘莊兒,沒有再說下去。
餘莊兒知趣,起身說道:“湯冷了。我讓他們重做。”拿著一碗醋椒魚湯,離桌而去。
“我跟你實說了吧!義和拳裡面有高人。打出一面‘扶清滅洋’幌子,一下打動了端王的心。剛子良亦很有迴護的意思,動輒就說:”義和拳,義和拳,拳字當頭,就是義民。‘榮仲華不置可否,意思是主剿,不過話沒有說出來。如今端王兄弟拚命在皇太后面前下工夫。你想,我那能這麼不知趣去多那個嘴。“
“你亦是國家大臣,眼看嘉慶年間有上諭要痛剿的拳匪,死灰復燃,竟忍心不發一言。”
“啊喲喲,我的餘都老爺,我非賢者,你責備得有點無的放矢。我算什麼國家大臣?不過替老佛爺跑跑腿而已。倒是你,既為言官,就有言責,為什麼不講話?”
“當然要講!”有了酒意的餘誠格大聲說道:“明後天我就要上摺子。”
“算了,算了!老餘,別為我一句玩笑的話認真。來、來,談點兒風月。”
餘誠格不作聲,有點話不投機,兩人的酒都喝不下去了。就這時,餘莊兒帶來一個精壯小夥子,立山認得,是他班子裡的武生趙玉山。
“小趙兒,就是義和拳,兩位要是對這唬人的玩意有興味,問他就是。”
“喔,”餘誠格問道,“你怎麼會是義和拳呢?”
“好玩兒嘛!”
“這有什麼好玩兒的?”
“大家都在練,他也跟著他們練。”餘莊兒替趙玉山回答,“他是武生,從小的幼工、腰腳都比人家來得俐落,所以還算‘二師兄’呢!”
“倒失敬了!”餘誠格問,“你在那兒練的拳?”
“吳橋。”
“吳橋?吳橋不是不準練拳嗎?”
原來趙玉山是畿南與山東德州接壤的吳橋縣人。上年秋天,因為老母多病,辭班回吳橋去探望。不久,就有鄰居來勸他入壇練拳。趙玉山閒居無聊,又因為義和拳與洋人及教民勢不兩立,而他家早年吃過教民的虧,勾起舊恨,便無可無不可地答說:“我去看看。”
拳壇是蘆蓆搭蓋的一個大敞篷,北面用五張方桌連線成一張大供桌,繫著紅布桌圍,高燒香燭,供的神像一共五幅,正中是元始天尊,兩旁四幅,不知是何神道?趙玉山只覺得裝束極其熟悉,定睛細看,突然想起,託印的是關平,捧令旗的是楊宗保,還有兩個,一個是殺嫂的武松,一個是拜山的黃天霸,都是自己演過或者同臺常見的人物。
正在好笑,想問出口來,趙玉山突然警覺,含著敵意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低頭看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服飾,與眾不同。包括他的鄰居在內,大都頭扎紅巾,腰繫紅帶,頭巾上寫得有四個字:“協天大帝”。有的只穿一件紅巾肚兜,上面畫一個圓圈,圈中有字,“護心寶鏡”。還有的用濃墨染眉,鼻子兩旁畫兩道直槓,彷彿戲臺上小妖之類的打扮。而自己如平常裝束,長袍馬褂,反成了奇裝異服了。
“老趙,”他的鄰居也發覺情狀有異,趕緊提醒他說,“把你的錶鏈子收起來,犯忌諱。”
趙玉山這才想起,錶鏈上繫著的墜子是一個金鎊,義和拳最忌洋字,洋火叫“取燈兒”、洋布叫“寬細布”、洋燈叫“亮燈”。金鎊是洋錢,何能公然在此出現?急忙摘下表鏈,收入口袋。
“老趙,你見見大師兄,受了法,就改換裝束吧?”
既然來了,身不由主,趙玉山很見機地表示同意。大師兄倒很客氣,殷殷勤勤地問吃了飯沒有?客套過一陣,方始傳法,指授如何提氣,如何吐納,最後是傳授咒語。
“‘鐵眉鐵眼鐵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風!’”大師兄說,“練氣以前,先念三遍。練到三年之後,神靈附體,刀槍不入。
那時走遍天下,兄弟,沒有人傷得了你了。“
“老趙,”鄰居在一旁幫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