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
告密那一天,晚來天雪,月黑風高。
人隨心移,心隨意轉,境由心生,在這種陰霾滿布、霜雲漫空、天地間搖搖欲墜之際,人的良善一面,往往也把持不住,守不住陣容,禁不住出賣,就在那時際,‘三陳’和手下衙役來巡,找阿拉、阿丙,個別問話,阿丙就在這時,露了點口風,陳鷹得何等精明,馬上追問,軟硬兼施的幾句話,阿丙只好把自己所見的和盤托出。
然而在事發那一天,還是有些其他因素,促使阿丙‘出賣’得更理直氣壯,再無置疑。
那就是因為他撞見了一件事。
那是前一天的午後……
大雪紛飛中。
他因為太冷,窩在靈堂那兒睡著了。可是,忽聞‘咔嚓’一聲,一盞長生牌前的油燈垮了下來,油潑了桌了,火苗子幾乎就要點燃燒開來了。
阿丙畢竟年青。
省覺得快。
他連忙用爛地布掩滅了火苗,還燙了一下手指,他吃痛之下,忙把手指放到嘴邊吸啜,這時候,一抬頭,往視窗望去,就發現義莊的後門敞開著。
阿拉伯就在院子內。
雪正下著,那麼冷的天氣,他出來幹嗎?
再仔細看,阿拉伯乾枯如鷹爪子的手裡,顫顫哆哆的拿著些什麼東西。
忽然,緋影一閃,一個人閃了進來。
那是一個身形傴僂的老婆婆。
這老婆婆所著的衣服,卻是緋紅色的,乍看,還以為那一樹桃花提早開了,花仙子飄了下來。
的確,那老太婆的動作很快,很利落,甚至很敏捷。
怎麼說,她都不像是老太婆。
她還穿著緋紅色的衣服,正在接收阿拉伯遞給她的東西。
——那是啥東西?阿丙可看不清楚。
但遠遠看去,那老婆婆的確是皺紋滿面,身形佝僂,這一點肯定沒有錯。
這樣看了一眼,阿丙的妒火,轟的一聲,衝擊了腦海,燃燒了起來。
他目睹了:
阿拉伯把東西交給了那粉紅色的老太婆!
——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見阿拉伯那麼冒風冒寒,很慎重甚至很虔誠的樣子,那麼,可以推斷是的,那是極其名貴、重要的事物。
阿拉伯然後交了給老婆子!
——而不是交給他!
說什麼,他都是阿拉伯伯的子侄啊!
這一下子,不只是嫉,還升起了恨。
恨易生難平。
平生久恨恨未消。
有些人只敢愛,不敢恨,不是他沒有恨意,找不到恨的物件,而是恨比愛久遠,任由生恨,非報仇、殺戮不能消弭,一旦恨的高度達到了仇殺,深度抵達了報復,那麼,恨的人也得不到快樂。
畢竟,報仇是太辛苦了。
人,本來就是應該多記恩義少記仇的。
但人往往知的是一回事,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竟把貴重物品交予外人而不交給他……
這一點,使阿丙從嫉,轉成了恨。
何況,在這鳥不飛、雞不叫、狗不拉矢、鵝不下蛋、馬會找不著尾巴的爛地段,阿拉伯年紀老邁,卻居然有‘紅粉’知音,而自己血氣方剛,卻仍孤枕寒被,一念及此,想到可能在他未來此地之前,阿拉伯早有人相伴,阿丙更是嫉火遭了恨燒。
就這時候,隔風越雪的,那粉紅色的老太婆似乎警覺性很高,往他那兒望了一眼。
雖隔得如斯遙遠,阿丙仍覺如遭針刺,不覺把脖子一縮,頭一矮,奇怪的是,那眼神是極其凌厲、冷冽的,但一旦接觸上了,卻好像熱火、烈酒一樣,從眼瞳直灌入喉頭,甚至有點醉的錯覺,整個人,像徜徉在溫泉中,很舒泰的感覺。
這時候,只見那粉紅色的老太婆,迅速跟阿拉伯說了幾句話。
阿拉伯回望了一眼,也說了幾句,看樣子,很是誠惶誠恐。
再望時,老婆婆已然不見。
門扉似掩未掩。
雪無痕印。
只有阿拉伯,猶攏雙手於袖中,怔怔看著石階,不知在想著什麼,但顫哆劇烈,連隔得老遠的阿丙也知道他冷。
就在那時候,他決定出賣阿拉伯。
再無顧礙。
再不置疑。
第二章 再見:是真的能再見嗎?
告密之後,陳鷹得、陳自陳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