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什麼愁?”
舒大坑問他,他一眼就看出這少年鬱鬱寡歡。
他搖搖頭。
和衣睡下。
睡下,但並沒有睡去。
外面蒼穹,繁星如畫。
他躲在床上,從四方格子的窗外,可以望見天空。
他忽爾想到:
在謐靜的月夜,北院角的那一口半月的窗子後,不知會有什麼事兒呢?花在晚上會開嗎??蝶在晚上會飛嗎?水在晚上會流嗎?魚在晚上會遊嗎?
他不知道到那裡的時候,他忽然睡去。
抱著一管簫睡去,簫,就豎擱在他小不伶仃的身上。
第三天,他還是來到北院牆角。
依然風和。
日麗。
但沒有什麼事發生。
偶然,只從牆後遠遠的地方,傳來一些笑嬉戲、遊樂的聲音。
聽不清楚。
他費了心、用了時間去聽,也聽不清晰。
就在這一天,他寂寞無聊的叭在草叢上,上次他摔倒過的地方,第一次發現了,有一種草,長得很矮,葉子很細,葉兒攏集著,每一隻一隻長長秀秀的手指,有的還長了花球,那花像一叢圓毛絨,但指尖稍加碰觸,葉子就會動的,葉指往內靠攏,好像是會害臊一般。
——然而,這草是長了鉤刺的。
那天,他摔倒的時候,大概就是給這種草兒刺著了吧?
後來,他才知道這種草的名字。
不過,這一天,他的等待依然落了空。
他在推動輪椅回去之前,用手裡那管簫,不住的在空中比劃著。
他沒有去吹那管簫。
他怕給人笑。
但簫依然發出破空之聲。
聲音裡依然有著幾許寂寞,幾許哀涼。
沒有給吹響的簫依然奏出主子的心情。
那是少年無情當時的心。
和情。
他鬱鬱不樂回到“一點堂”的時候,這回是大石公問他:
“小傢伙,你怎麼了?”
他還是搖搖頭,說:“沒有事。”
但這次他隨後就向大石公:“我們後院的那院子,是什麼地方?”
大石公觀察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人兒,雖然跟他那麼熟了,不知怎的,還是令人生起一種冷冷然的感覺。大石公的江湖經驗何等豐富,威望何等高強,何況無情那時還那麼年少,可是,大石公還是生起了這種“雖然相熟不可相近”的感覺。
這使他常常要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特別多些去接觸無情。
“北院?”大石公問:“向左爿的,就是少保蔡攸的居停,向右的,是門下待郎溫夢成,你問這些幹啥?”
無情小心謹慎的問:“左爿的,是蔡攸,右邊的是溫夢成……不是右爿的,是蔡攸,左邊的,才是溫夢成的麼?”
大石公給這奇奇怪怪的一問,不禁失笑道:“這倒記錯不了,左蔡右溫,這好記得很。小崖你一向記性挺好的,今天卻是怎麼了?”
卻見無情依然翻來覆去,喃喃不已。
大石公看他樣子,卻有些擔心起來了,提省道:“你是知道的,蔡攸是惹不得的。他甚受主上寵信,威福作盡,妻妾成群,誰稍稍開罪了他,或僅僅是勸誡了他家人,他是懷怨必報,不死不休的人。你如果過去嬉遊,還是不要進入他們府裡去,那兒什麼名貴東西都有盡齊全,但就是缺乏了良心。”
無情道:“我也知道一些。蔡攸和王黼在宮中常密密的安排遊樂;有時在宴上召來短衫窄絝;塗抹青紅的待女唱歌跳舞;而且優娼侏懦;參雜其間;說的都是淫謔浪語;蠱惑帝心。是他絕了主上聽諫的言路的。因為他的誣告而入獄遭刑的人;不少於二萬;如果加上所連累的家小;恐怕更加可觀。”
說著,他臉色鐵青了起來:“這種人,有朝一日,如果有此能力,自是非除不可。”
雖是年少,雖有痼疾,但這幾句話,還是說得鋒銳無比,擲地有聲。
第五章 送給螞蟻的曲子
大石公卻是跺足道:“吱呀呀,我就是擔心你有這種想法。你要行俠可以,但這種心思一旦讓人知道,只惹殺身之禍。”
無情點點頭道:“而且還會給世叔和大家添麻煩。”
大石公愛惜的看著無情:“你知道就好。我們都有熱血俠心,但還是要量力而為。”
但他卻不知道:無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