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還是問了一句,後面的轎伕開口求他,要他莫做聲,荒山野嶺之地,話說多了會招來總在找替身的無頭鬼。雪大爹一不說話,很快就睡著了。直到轎伕們扯著喉嚨叫門,他才醒過來。�
已是下半夜了。轎子已過了軍師嶺,停在一戶人家門口。兩個轎伕輪番哀求,要屋裡的人快點開門,救救他們。門縫裡現出半張男人的臉:“坐轎子的都是富人,富人身上的肉腥味太重,就像釣魚的魚食,會將驢子狼(注:驢子狼,即狼,因其叫聲像驢子而得的俗名)引過來。”�
提起驢子狼,莫說夜深人靜,就是大白天,也會讓人心慌。
�雪大爹逼著問,轎伕們才慌慌張張地說了實話:在山那邊,雪大爹第一次叫他們歇息時,就碰到十幾只驢子狼了。黑夜裡,它們的眼睛比綠燈籠還亮,那些驢子狼大概是探路的,順著山溝一個勁地往前跑,沒有理睬他們。探路的驢子狼都有十幾只,緊隨其後的驢子狼豈不是有成百上千。轎伕說,正是因為驢子狼太多,他們三個的肉太少,所以大隊的驢子狼雖然只與他們隔著一條山溝,卻也懶得繞那幾步路。轎伕還沒說完,冷汗已悄然浸溼雪大爹的後背。雪大爹急於與驢子狼背道而馳,拉開更大的距離,他讓轎伕抬上轎子,離開這戶人家。沿途盡是驢子狼拉的屎尿,只要風一停下來,濃濃的臊味就會燻得人睜不開眼睛。一口氣跑到縣城邊,高牆之下的城門閉得緊緊的,三個人放聲叫了好久,才有士兵從城牆上探出頭來。士兵的回答更加重了雪大爹的恐懼:昨日下午,太陽落山時一切還是好好的,等到太陽剛一落山,上千只老大的驢子狼,像是暴動一樣,從附近山溝裡鑽出來,直往城裡撲。好在他們及時扔出幾顆手榴彈,才有機會將笨重的城門關上。黃縣長隨後下了命令,在沒得到確切訊息之前,就是太陽出來了,也不得擅自開啟城門。雪大爹還沒來得及責怪轎伕,轎伕們已先悲哀起來,若是真的嫖了婊子,不管死成什麼樣子,也還有個寬慰,今日這樣,連婊子放的屁都沒聞上,莫說讓驢子狼撕成肉末吃了,就是有幸吃了驢子狼,那味道也香不起來。雪大爹心裡很難過,躲在城門門洞裡,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慢慢地轎伕們也不說話了。北風一陣陣地從遠處的軍師嶺上吹來,城牆上面放哨計程車兵時時用力吸著鼻子,然後彼此問著有沒有聞到驢子狼的臊味。多數時候,士兵們的問答他們都能聽清,一旦沒有聽清,不管是轎伕還是雪大爹,總會有人要大聲問個清楚。站得高高計程車兵一直沒有聞到驢子狼的臊味。�天亮之前,城牆上響起馬鷂子的吆喝聲。雪大爹一聽,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了起來。馬鷂子聽清楚後,讓手下計程車兵將城門開了一道縫,放雪大爹進了城。
二人一見面,馬鷂子便湊了過來:
“段三國和我見過面了,天一亮就去捉杭九楓。”�
馬鷂子很得意,這次去天門口,他要帶上自衛隊新買的機槍。有了機槍,不管是驢子狼,還是杭家的鐵沙炮,他都不會放在眼裡。馬鷂子說他不怕驢子狼,如果連驢子狼都怕,就沒辦法對付那些想暴動的鄉民。
�“不管段三國如何同你說話,都沒有我的關係。”
聖天門口 二零(4)
雪大爹的表情比見到驢子狼還害怕。�
馬鷂子不管這些:“如果杭九楓真是共產黨,你就是縣國民政府的第一功臣!”�
雪大爹還想說話,轎伕們在一旁等不及了,連連說,熬了一夜,膽都快嚇破了,要趕緊找地方歇下來。
聖天門口 二一(1)
縣城裡只有一家妓院。一到那兒,不用招呼,轎伕就將轎子放下來,拿上雪大爹給的賞錢,各自尋了一個婊子進屋快活。雪大爹從未進過妓院,見到鴇母和婊子舌頭就呆了,費了老大的力氣,才讓她們明白自己是來找一個叫段三國的男人。鴇母到裡屋叫人時,有人從緊挨著天井的那扇門裡探出頭來同他打招呼。雪大爹一看是茂記綢布店的王老闆,連忙說一會兒要去他店裡談筆生意。得知雪大爹要買紅布,王老闆不動聲色地說雪大爹終於想通了,明白人賺錢是為了快活。王老闆還說,這兒新來了一個單名叫圓的婊子,以前學過雜技,渾身 全是風花雪月,比彈過的棉花還軟,今日來就是特意會她的。說話時,圓婊子在門裡鶯啼燕囀喚了一聲。落了魂一樣的王老闆,脖子都沒扭回去,人就不見影了。
�等了一陣,鴇母總算將段三國帶了出來。
�“不是我要來,馬鷂子非要慰勞我!”段三國見面就說。
�雪大爹極不高興:“說好都是你的事,瞎扯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