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死名毀後不久,各地書院便紛紛復燃,最終匯成了明末的清流大潮。
張居正的新政因觸及了利益集團,且力度甚大,遭到頑強抵制並不足怪。另一方面,自執政後,與太后、馮保相安無事,小皇帝更是在其卵翼之下,在沒有權力制衡之後,人性中惡的一面也十分易於滋長。他素有剛愎自用的特點,此時就更為獨斷專行。這也引起了一些言官的不滿。從萬曆三年起,彈劾張居正的風波便先後不絕。
第一個跳出來挑戰的,是南京戶科給事中餘懋學。萬曆二年五月,翰林院有白燕,內閣有碧蓮早開,張居正以祥瑞呈獻給皇帝。馮保則不以為然,對張居正說:“主上幼年,不可用異物讓他有玩物喪志之心。”
此事由萬曆下詔予以通報批評。
張居正拍馬拍到了馬腳上,自然無話可說。餘懋學跟著就奏了一本,說張這樣做,有失大臣風範。
小小的給事中也來說三道四。張居正心裡恨恨,但忍下了沒有發作。
第二年二月,餘懋學又上疏議事,批評考成法太過苛刻,並暗諷張居正是阿諛之臣。張居正看了奏疏,大怒。隨後萬曆下詔,給餘扣了一頂“此必是受了富豪賄賂”的帽子,予以革職,永不敘用。
餘懋學這人,其實很清廉,只不過有些不識時務罷了。
這個小小的風浪剛過,到年底,更大的風潮又來了。
河南道試御史傅應禎上疏,諷諫萬曆失德,實際是暗指張居正誤國。他提出,王安石曾以“三不足”誤宋神宗,皇上可千萬不要自誤。他還為餘懋學喊冤,認為一個言官以忠言上諫,竟然終身不用,“遠近臣民不悟,遂謂朝廷諱直言如此,其逐諫官又如此。相與思,相感嘆,凡事有關於朝政者,皆畏縮不敢陳矣”。
——你做得好,自然不應該怕人說;你做得不好,難道說說還不行嗎?
哪個當頭兒的願意聽這話?傅應禎這下可惹火了萬曆,要動用“廷杖”伺候。張居正則表示反對,說聖旨一下,人心自當畏懼,就無人再敢於妄言了,勸皇上還是“行仁行義”。於是萬曆親筆批示“著錦衣衛拿送鎮撫司好生打著問了來說”。 鎮撫司是屬於錦衣衛的機構,專管詔獄,直接奉旨辦案,用刑尤其慘酷。傅應禎被打成重傷,到年底發配浙江定海充軍。
在這個事件中,大明官員不怕“逆鱗”的倔勁兒又表現了出來。給事中徐貞明心生不忿,半夜光著腳悄悄潛入詔獄,給傅應禎送去藥粥(國家監獄看守似乎也不嚴)。御史李禎、喬巖也毅然前往探監。三人均被錦衣衛告密,後被貶官。
此時是萬曆三年,張居正的專橫還沒有達到膨脹的程度,傅應禎因此躲過了廷杖這一劫。
但不怕死的仍然有,這一次,蹦出來的人叫人大吃一驚。此人居然是張居正的門生,也是傅應禎的老鄉——巡按遼東御史劉臺。
劉臺,字子畏,江西安福人,隆慶五年的進士。張居正不但是他的會試主考、廷試讀卷官,還曾舉薦他當了現在的這個官。但劉臺認為張居正鉗制言論、斥責言官、結黨營私,都是動搖國本的行為。雖然自己是張一手提拔的人,但也不願坐視不問。他聲稱:“忠臣不私,私臣不忠。終不可以薦舉之私恩,忘君父之大義。”(《安福縣誌》)
就在傅應禎被髮往福建一個月後,萬曆四年正月二十三日,劉臺上了一道著名的《懇乞聖明節輔臣權勢疏》。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呼其名,譴責“大學士張居正作威作福,蔑祖宗法”。奏疏言辭激烈,且條分縷析,把張居正執政以來的專橫與不檢點之處,大加鞭撻。
劉臺首先從內閣許可權說起,他說,國初設定內閣,官職不高,因此沒有總攬之弊。二百年來雖有作威作福者,總還是怕人議論,惴惴然避宰相之名。惟獨“大學士張居正專政以來,每每自當必曰:吾相天下,何事不可作出,何人不可進退?”致使大小臣工,不是懼怕他的威勢,就是感懷他的恩德。
接著的駁難幾乎勢不可當。他說,既然張居正自稱“吾守祖宗之法”,那麼——
興王大臣獄,誣陷高拱又是何企圖?高拱擅權是有的,謀逆則聞所未聞。先是誣之逐之,逞宰相之威;後又私下裡寫信安慰,布宰相之恩。“祖宗之法”有這樣的嗎?
如今一有詔旨下,如果是嚴厲的,則張居正曰,我費力多少才不至於更嚴厲,於是人不敢不先謝他。如此,人們畏張居正甚於畏陛下。如果詔旨是溫和的,則張居正曰,我多少費力方如此,人們又不敢不先謝他,於是人們感激張居正甚於感激陛下矣。“祖宗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