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棺材滿大街轉悠呀,問你媽的骨殖找嘛替代……”
肖四德攔住他,“你把你媽的你爹的省掉了,那跟哪呀,聽著這麼彆扭,直接說你使得嘛法子,別把俺娘弄得寒磣了就行。”
過江龍給自己表功,“你聽俺說呀,絕對不寒磣,到嘛時候都算風光的。按照咱本地的習慣,先人的骨殖迷失了,找一根木輪車軲轆輻條寫上名字就代表了,我讓老東西弄了二百零六塊車軲轆輻條。”
肖四德覺得新鮮,問道:“這是個嘛數,怎麼弄這麼多?”
過江龍得意起來,“這個你又不懂了吧,一個人整個的渾身上下,大小骨殖總共二百零六塊,咱得讓咱的老孃全須全尾你說對不對?到時候鋪金蓋銀鳳冠霞披一樣不少……”
過江龍剛說到這兒,只聽得外頭鬧成一片,一個傷兵模樣的人闖了進來,看架勢有點來頭,誰攔也攔住,嚷著要見肖局長。
肖四德見狀趕緊迎了出去,“誰也別攔他,說說怎麼回事,你要找誰?”
一個傷兵拄著雙柺,“咚咚咚”敲著青磚墁地的甬道很快來到肖四德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說話依舊出口不遜,“什麼他媽的找誰,誰的官大老子就找誰!”
過江龍看不過去了,“這是嘛地界,你敢亂闖還他媽的滿嘴噴糞!”
傷兵比他還橫,“國民政府老子也照進不誤,甭說一個小小的靜海縣警察局。”
過江龍自從當上所長脾氣也見長,解下皮帶就要動粗,“你他媽的怎麼不講道理,我抽……”
過江龍根本不是打架的材料,皮帶還沒有掄起來,傷兵掄起木拐反倒給了他一傢伙,“老子抗戰八年就是道理!”過江龍腦袋捱了一傢伙,眼前直冒金星,捂著腦袋蹲下了,半天緩不過勁來。
肖四德急了,“什麼東西這麼橫,給我帶進來!”扭頭進了辦公室。
傷兵被警察架進來,跳著腳掙扎,“我找你們當官的說話!”
肖四德使勁擂響辦公桌,“敝人就是警察局長,有話說,有屁放,你們放開他!”
傷兵晃晃肩膀,“你是局長?既然身為局長,該知道老子是誰吧。”
肖四德被這個傷病弄得有點懵懂了,狐疑地搖搖頭,“不,不知道。”
傷兵搖晃著腦袋繼續打啞謎“不知道老子,難道也不知道壯烈殉國的孫寡婦嗎?”
肖四德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孫寡婦,那個孫寡婦?孫寡婦是賣盆兒的,還是賣碗兒的?”
傷兵拿柺杖“咚咚”杵地,“喝,虧你還是個警察局長,簡直是個昏官。抗戰期間,被小日本五花大綁,在獨流大橋跳進大運河殉國的孫寡婦,你會不知道?你這個雞巴警察局長是怎麼當的!”
肖四德一下子想起來了,“噢……孫寡婦,孫寡婦怎麼了,難道跟你有牽連?”
傷兵雙柺一扔,“咕咚”一屁股坐在地上,咧開大嘴嚎啕開了,“俺們是結髮夫妻呀,啊哈哎呀……”頓時招來滿院子警察扒著窗戶看稀罕。
肖四德一拍桌子,“等等,報上你的姓字名誰,孫寡婦到底有多少結髮夫妻,怎麼又冒出一個來?”
傷兵自報家門,“老子是二十九軍的吳貴,我是孫寡婦的原配,別人都是冒充的。不信就開棺驗屍,看看她屁股蛋子上有沒有一塊銅錢大的胎裡帶黑記,不是兩口子,我能知道嗎?”
肖四德忍不住樂啦,“真他媽的邪了,虧你想得出,孫寡婦連屍首都沒有,我上哪兒開棺驗屍去?一個個爭著當孫寡婦的漢子,你們這麼鬧騰,到底要怎麼著?”
這個傷兵果然就是在十多年前,於風雨之夜放走花筱翠的勤務兵吳貴,現在滿口天津話,一派兵痞模樣,“老子不要流芳千古,也不要像煎餅禿那樣修墳立碑,還我一個抗屬名義,把撫卹金拿來。”
肖四德氣得差點喘岔氣,“天底下還有這麼不要臉的,有誰不知道孫寡婦是大漢奸李元文的姘頭,你他媽的想……”
吳貴拄著柺杖又站起來了,“住嘴,再信口雌黃,老子就上南京告你個汙衊抗戰忠烈、貪汙撫卹金。不信咱就公堂上見!”
肖四德覺得有點意思,冷笑一聲問道:“碰巧了,你肖四爺今天有功夫,想聽聽孫寡婦怎麼一個烈士?說服了我,我還真有癮頭賞你塊骨頭啃,要是胡說八道,我把你那條腿也給敲折了。”
吳貴滿不在乎侃侃而談:“孫寡婦者,本是二十九軍眷屬,抗戰期間實乃地下潛伏人員。與漢奸李元文往來,純系孫猴子鑽進牛魔王肚皮裡邊,刺探軍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