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也反應過來,磨拳擦掌,準備給這欠抽的道士一個永世難忘的教訓。
餘慈卻神色不動,自顧自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石盒,單掌托起,伸向前方。陸揚本要動手拿他,卻沒想到餘慈突然用出這麼一個動作,倒像是自己要上前奪走人家的東西一樣,一時有些愣神。
這個空當,餘慈又開了口:“此十三株魚龍草,乃是我在天裂谷深處,費心耗力,從崖壁中挖出來,天生天養,與白日府何干?”
“哦?”老道白眉軒動,真的驚訝起來:“不是催化,是天然生成?”
餘慈咧嘴一笑:“如假包換!”
老道士看似渾濁的老眼掃來,略一點頭,也不管旁邊金煥的臉色,點頭道:“若真是天生天養,自然是開得起價……拿來我看!”
餘慈邁步上前,這一舉步,他才發現,要抵住還丹修士的怒火,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他的體力已經在剛才的一瞬間幾乎全部榨乾,眼下近乎虛脫,踩著腳下的碎石小徑,也像踩著棉花一樣,落不到實地上。
他的底細瞞不過人,後面兩個年輕人便滿心地盼他出醜。餘慈本人卻不以為意,他深吸口氣,就這麼從陸揚身邊走過,陸揚只需舉手一掌,便能要他的性命,可是這一掌也始終沒有拍下去。
餘慈進了亭子,猶自記得向旁邊的金煥頷首示意,就像山道上、入觀時那樣。金煥冷冷掃他一眼,徑直垂目內守,不給任何回應,也不讓人看到他的表情,不過,小亭周圍的溫度又是提升。
再笑了一下,餘慈向老道行禮後,將石盒擺在桌上,與另外兩個盒子並列。
盒子開啟,餘慈清楚感覺到,四道金蛇電火般的目光打過,然後他也望裡看,下一刻,亭中的空氣完全凝住。
石盒內,空空如也。
沒有餘慈所說的十三株魚龍草,甚至連路邊的雜草都不見一根!這一刻,餘慈的腦子也像盒子裡一樣,一片空白。
“嘿!”
這是金煥在發笑,只笑了這一聲,亭子內外的溫度便又向上提了一個層級。在餘慈眼中,周圍的空氣已經被高溫扭曲,也許就在下一刻,對方便會親自出手,扭掉他的腦袋。
餘慈忽然就清醒過來,他不知道為什麼石盒中的魚龍草會不翼而飛,也絕沒有想到自己會陷入到這樣的絕境,不過,這一切都沒有讓他的思維停止運轉。事情落到這步田地,再後悔或是考慮後果都沒了意義,他只是轉臉去看金煥,盯著這位控制絕壁城百餘年的豪雄,心中計算:
如果突然拔劍,在死之前,能不能在這廝臉上劃一道下來?
便在這時,有人在耳邊驚歎:“道蟲!”
餘慈猛地扭頭,卻見那老道慢慢站了起來,眼睛盯著石盒,全神貫注的模樣,讓人禁不住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
亭子內外溫度驟降。
餘慈的視線抵在石盒中,他看到了,在盒底與內壁形成的夾角縫隙中,一條細如髮絲的蟲子藏在那裡,搖頭擺尾,慢慢地又從陰影中游出來,像是一條過份纖細的蚯蚓,在盒底蠕動。
這蟲子似乎很是享受眾人投注在它身上的視線,又或者覺得狹小的盒子太過侷促,再晃了下看不出頭尾的身軀,便駕著一陣剛吹進亭子裡的微風,飄浮起來,在虛空中游動。
“魚龍!”老道被雪白鬍須掩蓋的唇齒間,又擠出兩個字,卻和先前的不同。
老道再次開口的瞬間,金煥視線轉移,定在他臉上。眼神之凌厲,不比對上餘慈那回稍減半分。
老道卻似是全無所覺,他的目光盯在浮游中的蟲子身上,好一會兒,才轉向餘慈,問道:“後生,這魚龍可賣麼?”
餘慈壓住失而復得的興奮,還有藥草變蟲的荒謬感,沉住了氣,點頭道:“自然是賣的,不知沽價幾何?”
老道微笑著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功!”
餘慈心中猛地一漲,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覺蔓延全身。但他沒來得及回應,亭外便有人忍不住叫了起來。
叫喊的人是金川,年輕人養尊處優,乍遇變故,火氣大一些是正常:“怎麼可能,我白日府辛辛苦苦十餘年積攢下來的,還沒有這一條蟲子來得多?莫不是你……”
“包庇”兩個字未出,金煥便冷冷掃來一眼,把他後話截斷。
“這就是你對仙長說話的口氣?跪下!”
金川最怕的就是亭中這位叔爺爺,當下一聲不吭,跪在地上。前面的陸揚趕緊讓開,旁邊的匡言啟也退開一些,一時半會兒都不敢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