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從床上坐起來,看到了床頭牆壁上有一隻黑黑的插座。插座外殼已經壞了,那是他和另一個同學有次不小心用桌子撞壞的,現在裸露出了兩片銅。過去他小心自己不要觸到它。但他現在不怕了。一切看起來那樣簡單,他只要把手指伸過去,也許他就可以輕易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會有痛苦,只有片刻的工夫。一切都可以完結,那樣一切也都可以不復存在,歡樂和痛苦全沒有了……他盯著那兩片銅,顏色由於時間的緣故而顯得有些深。沒有什麼好怕的,既然活著是這樣痛苦,他想,死是一種解脫。上個學期,就有一個外文系的女生從6層宿舍視窗跳下來,很簡單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據說,她是因為一次傷心的失戀。
他把一隻手指伸向了那兩片銅。他已經觸到黑色的塑膠外殼……“死是容易的。”王芳芳聽到這樣的訊息有什麼感覺呢?她騙了他,背叛了他,她在良心的深處應該感到深深的自責。那天晚上,他們差一點就做了,他已經把她的褲子都脫了呀。如果做了,他是否在心理上就要好受一些呢?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不肯說話,現在才知道原來她是有心思的。問題當然並不在於他是否把她搞了,他在心裡想,問題在於她背叛了他,這是一個原則性問題,也是個道德問題。即使他贏得了她處女的貞操,而在事實上,她又背叛了他,那麼他的取得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不能讓她好受,不能讓她就這樣輕易地背叛我。我要叫她也嘗一點痛苦。他想。家裡好不容易供他讀完了大學,他不能就這樣輕易地輕視自己。他是全家人的希望啊!四年的大學生活,他是那樣地努力,總算畢業了,他不想就這樣屈服。往大處想一想,他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有些自尋煩惱的意思。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既然他能把自己一個農村出身的學生,改變成為大學生,為什麼就不能再試著改變一下分配的結局呢?
他決定要搏一搏,改變自己的命運。
然而,那天當他第一次來到省政府大門前,卻被那高大而威嚴的門廊所震懾。在大門的兩側站立著兩個筆直地身穿綠色制服計程車兵,他們腰裡佩著手槍,立正、敬禮,盤查著每一個進出的行人。正常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高階小轎車。從大門口往裡面望去,那裡面都是樓房,顯得非常莊重而神秘。我能夠進去嗎?他在心裡問自己。不能。他在心裡又這樣肯定地回答了自己。即使他能進去,就一定能夠找到他那位同鄉嗎?關於那個地位高貴的老鄉,他從來也沒有見過他,而且他的年齡足可以做他的父輩,可以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聯絡,他會理睬他嗎?也許他會把他當作一個上訪的群眾,讓警衛士兵轟出去。
在那個門口,他就這樣懷著膽怯的心情徘徊。直到他發現有一個士兵在注意他,他才趕緊決定溜走。他就像一個小偷,或者說像是一個農民工,在向省政府的大門裡進行窺視。他帶著一種無比懊喪的心情離開了,心情極其地糟糕。他怎麼能夠有這樣的勇氣呢?在鄉下的時候,他甚至連鄉政府的大門也沒有踏進去過。在他的眼裡,那些部門都是非常神聖而威嚴的地方。至於他,只是一個普通學生。他沒有相應的身份和資格。在汽車裡,火辣辣的空氣讓他感覺自己要熔化掉了。這個城市,陽光格外地烤人。他渾身上下都溼透了。他感覺自己一定挺不過這個夏天。這個夏天讓他特別的失敗。他沒有了一切。沒有了王芳芳。回到宿舍的時候,他感覺更是緊張和恐怖:宿舍裡空空蕩蕩。別人都走了,只有他還留在這裡,不知所措。這個樣子下去他能得到什麼樣的下場?下場一定很糟糕。他不敢認真去想。然而如果讓他就這樣服從命運,回到那個縣裡,他又實在不情願。他寧願就這樣粉碎掉,也不願去接受那樣的安排。他要賭一賭。
慾望之路 第9節(3)
可是他又實在沒有膽量。他過去所能見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生產隊長和大隊書記(後來叫做村民小組長和村支書),還有就是中學裡的校長與大學裡的系主任,連大學校長都沒有見過。真的,四年的大學生活,他只是遠遠地見過一次校長,而那個校長準確地說還不是官,至少他自己不認為是個官,他更願意把他當成一個學者。像省政府秘書長這樣的幹部,他過去想也不敢想。但是,如果他不去試一試,等待他的結果只會是一個。躺在宿舍裡的床上,感受著暑熱的煎熬,翻來覆去地徹夜難眠。怎麼辦呢?是死,還是活,這是一個嚴肅的問
題。腦海裡反覆迴響著哈姆雷特這句著名的臺詞。他想:我是多麼地不幸啊!我的不幸並不比哈姆雷特更糟糕。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