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修拉?”文森特問,“我以前沒有聽說過他。”
“對,你不會聽說的。城裡沒有一個畫商願意展出他的畫。然而,他卻是一個偉大的畫家。”
“我想認識他,高更。”
“等會兒帶你去。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到布律昂飯店,你看怎麼樣?你身邊有錢嗎?我只有兩法郎。我們最好把這瓶酒帶著。你先走。我拿燈照你走下一半樓梯,免得跌斷頭頸。”
他們走到修技家的時候,差不多是半夜兩點鐘了。
(二)
“你不怕我們會驚吵地嗎?”文森特問。
“喲,不!他通宵畫畫。白天大部分的時間又畫畫。我想他是從來不睡覺的。到了。房子是喬治母親的。她有一次對我說:‘我的孩子,喬治,他要畫畫。很好,那末,就讓他畫咄。我有的是養活我們兩個的錢。只要他幸福就好。’他是她的模範兒子。不喝酒,不抽菸,不罵人,不過夜生活,不追女人,除了買畫具,不花~個子兒。他只有一個壞毛病,就是畫畫。聽說他有一個情婦和兒子,就住在附近,但他從來沒有提起過。”
“房子裡沒有燈光,”文森特說,“不驚醒他一家人,我行怎麼進得去呢?”
“喬治在頂樓。我們從那一邊也許能見到一絲燈光。可以向他的窗子扔塊小石子。曖,最好讓我來。要是你扔得不準,就會打在三樓的窗上,驚醒他的母親。”
喬治·修技下來開門,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引他們走上三段樓梯。他關上頂樓的房門。
“喬治,”高更說,“請認識一下文森特·梵·高,泰奧的兄長。他象荷蘭人那樣作畫,不過,除此之外,倒是一個他媽的好人。”
修技的頂樓很大,差不多佔了一個樓面。牆上掛著巨大的、未完成的油畫,畫前有踏腳架。煤氣燈下安放著一張高高的方桌,桌上鋪著一幅未乾的油畫。
“很高興認識你,梵·高先生。情稍等一會兒,行吧?我還有一小方塊顏色要在畫幹前就填進去。”
他爬到高凳的頂上,朝畫彎下身子。煤氣燈發出搖晃的、昏黃的光。大約二十個小小的顏色罐組成了一條橫越桌子的靈巧的線條。修技拿起一支文森特所見到過的最小的畫筆,把筆尖在一隻罐裡蘸蘸,開始以數學般的精確性,把細小的顏色點子點在畫裡。他平靜地、無動於衷地畫著。樣子象機匠般地毫無感情。點,點,點,點。他把畫筆拿得筆直,幾乎不往顏色罐裡蘸色,而是在畫布上點,點,點,點,點上千千萬萬顆點子。
文森特望著他,目瞪口呆。最後,修拉在凳上轉過身來。
“好啦,”他說,“我把那地方挖空了。”
“你讓文森特看看,行嗎,喬治?”高更問,“他從描繪牛羊的地方米。一星期之前,他還不知道有現代藝術呢。”“那請你坐在這張凳上,梵·高先生。”
文森特爬上高凳,注視著鋪開在面前的油畫。這與他以前看到過的任何東西——不論在藝術中,還是在生活中——毫無相似之處。那是大碗島的風景。建築物似的人物,用無數色彩刻度點畫出,就象杆子似地立在哥特式教堂裡。草地、河流、小船和樹林,都是點點光亮的含糊而抽象的顆粒。畫面是以調龜板上最明亮的色調組成,比寫來、德加,甚至高更敢用的色調更明亮。圖畫退縮到幾乎抽象的和諧境界之中。如果說那是生動的,但沒有一絲微風。那是一個顫動而又死板的生活,活動在其中永無立足之地。
高更站在文森特身旁,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微笑。
“沒什麼,文森特,喬治的畫,任何人第一次看到時都感到吃驚的。別管它!你覺得怎麼樣?”
文森特歉然地向修拉轉過身去。
“請你原諒,先生,這幾天中,我碰到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兒,使我昏頭昏胞了。我宗法荷蘭傳統。我不瞭解印象主義的宗旨。而現在我突然發覺我所信仰的一切都被擯棄了。”
“我懂,”修拉平靜地說,“我的方法是把整個繪畫藝術來個革命,所以你不可能希望在一瞥之間全部接受下來。你看,先生,直到目前為止,繪畫一直是個人經驗的事情。我的目標是要使它成為一門抽象的科學。我們必須學會把我們的感覺摜開。達到思維的數學般的精確性。任何感覺能夠,也必須變成色彩、線條和色調的抽象表達。你看到桌子上的那些小顏色罐嗎?”
“看到,我一直在注意它們。”
“每一隻罐,梵·高先生,包含一種特定的感情。根據我的公式,它們能在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