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製造,在藥房裡出售。不必再在調色盤上無目的地調色,那種方法是屬於已經過去了的時代。從現在起,畫家只要到藥房去掰開顏色罐蓋就行了。這是一種科學的時代,我要使繪畫成為一門科學。個性必須消失,繪畫必須精確,就象建築一樣。你同意嗎,先生?”
“不,”文森特說,“我怕不同意。”
高更用胳臂肘兒輕輕地碰碰文森特。
“呢,喬治,你為啥老是把這稱之為你的方法呢。在你沒有出生之前,畢沙羅早就運用這個方法了。”
“那是瞎說!”
修技的臉上掠過一陳紅暈。他跳下凳來,快步走到視窗,手指篤篤地敲著窗臺,猛然反駁。
“誰講畢沙羅比我先用這個方法?我告訴你,這是我的方法。是我第一個想出來的。畢沙羅是從我這兒學會點彩法的。藝術的歷史,從義大利的原始時期起,我全看過,我告訴你,沒有人比我先想到。你竟敢……!”
他狠狠地咬著嘴唇,向一個踏腳架走去,以隆起的背對著文森特和高更。
文森特被這個變化嚇了一跳。那個俯身在桌上的油畫上的人,有著建築般的容貌,完美而冷酷。他的眼睛沉著冷靜,他的舉止就象實驗室裡的科學家那樣客觀。他的聲音冷淡,差不多是教訓的口吻。他兜在繪畫上的那塊抽象的面紗,亦蒙著他的眼睛。但這個在頂樓底端的人,正咬著從濃密的鬍鬚中空出來的厚厚的、紅紅的下唇,惱怒地亂搔一堆本來梳得整整齊齊的棕色捲髮。
“嗅,唉,唉,喬治,”高更說,一面向文森特眨眨眼“人人都知道那是你的方法。沒有你,就沒有點彩法。”修技的氣消了一點,回到桌旁。他眼中的怒氣慢慢地消退殆盡。
“修技先生,”文森特說,“在繪畫中,個性表現是必不可少的,我們怎麼能夠把繪畫變成一門客觀的科學呢?”
“瞧,我來指給你看。”
修拉一把抓起桌上的一盒粉筆,蹲在光光的地板上。煤氣燈在他們的頭上發出昏暗的光亮。夜深沉,萬籟俱寂。文森特跪在他的一邊,高更趴在另一邊。修拉依然很興奮,激動地講著。
“我的看法是,”他說,“繪畫中的一切功效都能歸成公式。假定我要畫一個馬戲場。這兒是一個騎無鞍滑馬的人,這兒是教練,這兒是觀眾席和觀眾。我要表現歡樂。繪畫的三要素是什麼?線條、色調和色彩。很好,為了表現歡樂,我把全部線條放在地平線之上。我以亮色為主,以暖色調為主。那!那不是表現歡樂的抽象嗎?
“哦。”文森特回答,“那也許表現了歡樂的抽象,但並沒有抓住歡樂本身。”
修拉蹲著抬頭望望。他的臉隱在陰影中。文森特看出他真是一個美男子。
“我並不追求歡樂本身,而是追求歡樂之本質。你熟悉柏拉圖嗎,我的朋友?”
“熟悉。”
“很好,畫家應該學會描繪的,不是具體的事物,而是事物的
本質。當一個藝術家畫一匹馬的時候,不應該是一匹你在街上能認出來的馬。照相機能夠攝影;我們必須超越攝影。我們在畫馬的時候,應該抓住的是,梵·高先生,柏拉圖的知馬、馬的永恆的精神。當我們畫一個男子的時候,不應該是鼻子尖上有個疣子的門房,而應該是全部男子的氣質、精神和本質。你懂我的意思嗎,我的朋友?“
“懂,”文森特說,“但是不同意。”
“我們慢慢會看法一致起來的。”
修拉直起腰來,脫下工作衣,用它把地板上的馬戲場圖畫擦掉。
“現在我們再來畫平靜,”他繼續說,“我畫張大碗島的風景。我把所有的線條畫成橫平的。色調不暖不冷,就這樣;色彩不暗不亮,就這樣。你看到嗎?”
“講吓去,喬治,”高更說,“別提愚蠢的問題。”
“現在我們來畫悲哀。我把所有的線條畫成下垂的,就象這樣。我們以冷色調為主,以暗色為主。你瞧!悲哀的本質!一個小孩子也能畫。在畫布上分配空白的數學公式可以記在一本小書裡。我已經制訂出來。畫家只需要讀一下書,到藥店去,買些有詳細說明的顏色罐,按規則去畫。他就能成為一個科學的、優秀的畫家。他能在陽光下或煤氣燈下作畫,他是一個修道士也好,一個浪蕩子也好,是七歲也好,七十歲也好,反正一切圖畫都能取得建築性的、客觀的美的效果。”
文森特眨巴著眼睛,高更笑了起來。
“他以為你瘋了,喬治。”
修拉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