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在國務院走廊裡走進走出的身穿整套灰衣灰褲的官兒們已經完全一樣:灰色的頭髮,灰色的臉,灰色的性格。
“對,真是一個大突破。”
“看來我這次橫渡大洋是多此一舉了。”
“一點也不,你帶著這些材料回來”——“狐狸”用大拇指戳了一下斯魯特放在辦公桌上的皮包說——“這樁事情本身就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我們從塔特爾的備忘錄裡知道你帶的是些什麼材料。你是起了作用的。再說這兒也需要你。看一下這份東西吧,萊斯里。”
斯魯特在一張硬椅子上坐下,點起一支菸,專心看起來。“狐狸”舊習未改,照樣咬著下唇,伏案處理函件。“狐狸”同樣也注意到斯魯特還是依然故我,一面看,一面用手指在檔案背後敲著鼓點;他還看出了斯魯特面色發黃,額上已經象老頭子一樣露出了皺紋。
聯合王國女皇陛下政府:蘇聯政府和合眾國政府注意到來自歐洲的報告令人無可置疑地深信,德國當局不滿足於在他野蠻統治所及的各國領土內剝奪猶太族人民最起碼的人權,現在正將希特勒多次重複的欲將歐洲猶太民族滅絕的願望付諸實現。猶太人正在駭人聽聞的恐怖和野蠻的條件下,不分男女老幼,從各國運往東歐。在已經被變成是納粹主要屠宰場的波蘭,除了戰爭工業所需要的少數高度熟練工人以外,所有猶太人都已被有計劃地從猶太人居住區驅趕淨荊凡是被帶走的人,從此便無下落。有勞動力的人正在勞動營被慢性奴役致死。老弱病殘者或被棄之不顧,任其凍餓致死,或被集體處決,慘遭蓄意殺戮。
聯合王國陛下政府、蘇聯政府和合眾國政府以無比強烈的措詞譴責這一殘酷無比的滅絕政策。它們宣佈,此類事件只能增強愛好和平的各國人民推翻希特勒野蠻暴政的決心。它們重申它們的莊嚴決心,務與其他同盟國家政府確保,凡對此種罪行負有責任者將難逃懲罰;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它們將採取必要的實際措施。
斯魯特把檔案往辦公桌上一丟,問道:“這些槓槓是誰劃的?”
“怎麼啦?”
“整篇東西都給閉割了。你能改回來嗎?”
“萊斯,就它現在的措辭看,已經是一份非常激烈的檔案了。”
“但是這些刪改是惡意的外科手術。‘無可置疑地深信’,這是說我們政府相信確有其事。為什麼把它刪掉?‘不分男女老幼’,這是關鍵所在。這些德國人正成批成批地殺害婦孺。不論是誰都會對此作出反應!否則,這不過是件僅僅和‘猶太人’有關的事罷了。遠在天邊的大鬍子猶太佬。誰在乎?”
“狐狸”的表情尷尬。“這樣說未免言之過甚。可不是,你準是太累了,而且,我看還有點兒偏激,同時——”
“告訴我,‘狐狸’,是誰刪改的?英國人?還是俄國人?我們能不能再爭一爭?”
“這些刪改都是我們這兒二樓搞的。”兩道嚴肅的目光相遇。“為了這個我已經和他們爭得夠兇了,我的朋友。我把好些別的刪改意見都頂掉了。這個宣告會在全世界的報紙上引起一場爆炸,萊斯里。要三國政府就措辭達成一致意見,簡直是件活受罪的差使,最後能有這樣的結果,就算了不起了。”
斯魯特咬住一個手指關節。“好吧。那我們用什麼東西支援這份宣告呢?”他拍拍自己的公文包。“我能不能從這裡面選些材料出來作為這份宣告的附件發表?都是過硬的證據。要不了幾個小時,我就能拼湊出一份重磅炮彈的摘錄彙編材料。”
“不,不,不。”“狐狸”急忙搖頭。“那我們又非得—一電告倫敦和莫斯科不可。再來一場辯論,可又得花上幾個星期。”
“‘狐狸’,沒有證明材料,這份宣告不過是一張宣傳招貼。一篇官樣文章。新聞界肯定會這麼看。跟戈培爾炮製出來的東西相比,那至多不過是塊松泡泡的牛奶麵包。”
司長攤開雙手。“但是你那些材料不是來自日內瓦的猶太復國主義者就是來自波蘭的猶太人,對嗎?英國外交部見了猶太復國主義的材料就要舉起斧頭砍,而蘇聯人一聽有人提到波蘭的流亡政府,就要氣得口吐白沫。這你都是知道的,還是講點實際吧。”
“那就不用證明材料算啦。”斯魯特灰心喪氣,舉起拳頭在辦公桌上一捶。“廢話。全是廢話。這就是文明國家用來反對這場駭人聽聞的大屠殺的最好行動,雖然它們手裡掌握著那麼多的確鑿罪證。”
“狐狸”站起身來,砰地一聲把門關上燃後掉過臉來朝著斯魯特伸直了手臂,用一個手指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