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於是他冷靜下來。
“聯合陣線槍斃吳子玉,罪名是什麼?”徐世昌問道。
“這個……麻煩就麻煩在這裡。吳子玉被槍斃,這罪名不是‘戰爭罪’,而是……而是‘一級謀殺’。”江朝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一級謀殺?這是什麼罪名?”徐世昌看了眼坐在身邊的楊度。
楊度也是詫異,說道:“這是英國刑法中的條文,用來審判殺人犯的。只是不知,吳子玉殺了誰?”
“還不是上次在鄭州下令開槍驅散百姓的事情?‘湘黔事變’一起,河南的那幫革命黨人煽動國民,向省議院請願,結果把省議院給圍起來了,當時正趕上吳子玉率領北洋陸軍第九師開進鄭州,吳子玉下令開槍驅散暴民,子彈不長眼,打死的加上踩死的,一共死了四十多人,現在聯合陣線就以這個藉口控告吳子玉‘一級謀殺’,而且一共是四十多宗罪名,死一人就算一宗,吳子玉一共被軍事法庭判了四十多次死刑,聽說最後行刑的槍手也是四十多人,打了四十多槍。”
江朝宗雖然知道一些情況,可是他對於法律也與徐世昌一樣,完全是外行,於是講述完畢之後,又問楊度:“皙子,你法律學得好,你倒是說說,這叫什麼判決?死刑判一次不就夠了,居然一口氣判了四十多次死刑,這是個什麼道理?”
楊度半天才回過味來,嘆道:“這叫‘程序正義’,洋人法律最講究的,這倒不是聯合陣線目中無人,他們這是在學英國法庭呢,這也是在堵別人的嘴!從這個判決來看,聯合陣線軍事法庭不是在用軍法審判,而是比照著刑法審判呢,吳子玉受審的時候只怕也不是以軍人身份受審,而是以普通罪犯的身份受審。其實,這裡頭也不是沒有漏洞可尋,咱們可以仔細找找,或許可以將聯合陣線一軍,不過這得找到審判時的筆錄和卷宗……”
“皙子,你不必說了,聯合陣線此舉,絕不是什麼‘程序正義’,他們這是殺雞給猴看呢!”
徐世昌打斷了楊度的話,向江朝宗看了一眼,卻見對方連連點頭。
“還是徐相明白這裡頭的道理,沒錯,這就是殺雞給猴看!”
江朝宗抹了把額頭的雨滴,頓了頓,又道:“這判決一下,首先叫好的是山東都督王佔元,還有黑龍江鎮守使盧永祥,這兩人都是北洋叛將,他們表態倒也沒什麼,段芝泉他們擔心的是,有這兩個叛將跟著表演,咱們北洋只怕轉眼就要分崩離析了。而且,雖然槍斃了吳子玉,可是另外那些被俘的北洋將領都被釋放了,那個吳鳳嶺還腆不知恥的拍了封通電,說自己被俘期間很受聯合陣線禮遇,這不是明擺了要對咱們北洋威逼利誘麼?識相就給條活路,不識相就斃了拉倒。”
這番分析,讓在座的多數人立刻明白了段祺瑞的擔心所在。
聯合陣線的策略很清楚,簡單來講就是八個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世昌說得對,吳佩孚就是那隻雞,其他的北洋高階將領就是猴,聯合陣線就是在殺雞儆猴。
現在,雞已殺了,就看那些猴子們如何抉擇了。
確實,這事不能算是國事,但卻是北洋的事。
徐世昌頗為躊躇,雖然他已辭去民國大總統的職務,可是他現在名義上還是北洋集團的掌門人,在段祺瑞那幫人選出新的北洋掌門之前,他徐世昌依然是北洋的一分子,理論上講,如果北洋遭遇危機,他不能袖手旁觀。
但是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已經對政治前途心灰意冷的下野政客,徐世昌身心俱疲,他已決定不再插手政治上的事情,而且,他也自問自己沒有那個手段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
所以,當江朝宗轉達段祺瑞請他去陸軍部主持全域性的邀請之後,徐世昌遲疑起來,他下不了決心走,也下不了決心就這麼與北洋一刀兩斷。
不過,很快就有人幫助徐世昌下了決心,這個人是孟恩遠。
就在徐世昌坐在酒桌邊遲疑著到底去不去陸軍部時,一名副官匆匆奔進酒店,將一份檔案轉交給了江朝宗。
江朝宗看了那檔案兩眼,臉色變得煞白,將檔案轉交給徐世昌。
“徐相,剛才收到孟恩遠的通電,他已在南京宣佈加入聯合陣線,而且聯合陣線也隨即給了他一頂‘庶務委員’的帽子戴,現在,北洋南進第一軍已經歸聯合陣線指揮了!”
“咣啷!”
有人打碎了手裡捏著的酒杯,然後,酒店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很久之後,徐世昌才放下那份檔案,扭頭望著酒店外頭的秋雨,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