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化完妝,室內也早就溢滿了香氣。她讓人搬出琴來,又命人備好酒。“好了,這樣一來,大人什麼時候過來都可以了。不過,怎麼到了現在還不來?”深信勝賴愛自己、也深愛勝賴的小田原夫人,開始埋怨起來,“一定又在和那些家臣們談些無聊的事,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也不管人家在這裡可憐巴巴地等待。”
夫人實在等不及了,就坐在琴前調起音來。這時候,只見太郎信勝不等侍女報告,已急匆匆地穿過走廊奔了過來。“夫人,父親有緊急命令。”
“大人有什麼命令?”
“明天早晨要撤離這裡,轉移到新城去,請夫人趕緊收拾一下身邊的東西,準備撤離。”
“啊?”夫人把手從琴上拿開,驚訝地看著信勝,“新城……建好了嗎?”
“還沒有,才剛剛把荒野剷平。敵人馬上就要攻來了,待在這裡危險,所以,大家一致商定到新城禦敵。趕快準備撤離。”
“敵……敵人,難道打了敗仗?”夫人那種大惑不解的神情,看上去仍然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天真小女子。
信勝聽問到勝敗,不禁怒上心頭,可是轉念一想,又把怒火壓了下去。“夫人,現在什麼也不知道。雖然還沒有失敗,可是,這座城不能抵禦敵人。”
“敵人的攻勢有這麼兇猛嗎?”
“是。德川、織田和金森三支軍隊,加起來起碼有五萬之眾。”說完,信勝又有點焦急,道:“再加上小田原的人馬,不是六萬就是七萬……”
“那麼,大人今晚是否不過來了?”
對於“五六萬”這個數字,夫人除了知道它乃很多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感覺了。
“大概不會過來了。光指揮軍械的轉移就已忙得不可開交。”
夫人沉默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她悄然地坐在那裡,不禁讓人想起偶人。
“趕緊把老嬤嬤們叫來,讓她們趕快收拾。”信勝真想罵一句年輕的侍女們,他深施一禮,然後匆匆離去。侍女們終於不安起來,望著夫人,不知所措。
夫人的視線呆呆地落在琴上,過了一會兒,突然用她那纖纖玉指使勁地彈了起來。
此時,城內外已經亂得像炸開鍋一般。混亂中,那靜靜的春雨聲和琴聲交織在一起,抒發著一種無人能解的孤寂。一會兒,侍女們叫來三名老嬤嬤,她們皺著眉來到夫人身邊坐下。可是,夫人似彈非彈,依然在那裡撫弄著琴絃。
“夫人。”一個女人終於忍不住開口,“聽說明晨要搬到新城去,如果不及早準備……”
“你門自己看著辦吧。”“
“那麼,我們可以命人收拾了嗎?”
“哦。”
三個老嬤嬤相互使了個眼色,站了起來。僅僅內庭使喚的女人就有二百三四十人。所有的東西必須一夜之間收拾好,隨時準備搬家。內庭裡頓時亂成一鍋粥。
五萬或者六萬、多得難以想象計程車兵鋪天蓋地壓了過來。這麼多人馬一旦攻進城來,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這些女人們想也不敢想。骰子、紙牌、吃剩的點心,全都戀戀不捨地收拾起來,不一會兒,屋內的東西已經堆成了山。
儘管如此,夫人房中的琴聲一刻也沒有停。日落時分,琴聲終於停了。可是,夫人又拿起紙和筆,看著雨腳出了神。
新城是採納了穴山梅雪的建議才開始建造的。地址選在甲府以西的韭崎天險之上,尚在施工當中。
“先主英明,寬厚仁慈,以國為城,無須構築其他城郭。而當今我主,非但武略不及先主,且以信長、家康、氏政為敵。因此應擇一處險要之地築城。”最先提出這個建議的是穴山人道,而現在他已經歸順德川氏了。
敵人勢如破竹,已經近在咫尺了,這才慌慌張張地逃離。可是搬到新城之後,新城也並不可靠。雖然特意選擇了一處險要之地,可由於要輸送大量的物資,一條平坦的大道已經築成。箭樓和城牆也才剛剛開始修建,別說火槍,就連弓箭都防不住。
小田原夫人命令隊伍在城牆前停下一看,頓時傻眼了。不說其他,僅僅那些讓大量的人夫搬來的隨身物品都沒有地方放置。
這時,土屋昌次之弟土屋昌恆從最早出發的勝賴那邊過來。“主公命令進城,與先頭部隊匯合。”
小田原夫人聽錯了,皺緊了眉頭。“不許進城?大人命令再撤回府中嗎?”
“不,這個……”昌恆狼狽地伏在地上,“現在,大家正在商量應在何處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