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半瘋子一樣嗎?現在這樣也沒啥不好,可我就說不清我是個啥玩意一所以得打回去。不是哪個倒黴蛋都要被混帳王八蛋從自家屯子裡趕出來的。”
我:“那我再問你。你到底姓啥,東北人沒有姓迷的。”
迷龍:“祖墳都被刨了的貨,就別說那個丟人現眼的話了。”
我:“你現在就一戲子,沒真沒假。要不你就活不下來。”
迷龍倒很滿意這個評斷,賴在地上擰了擰他的屁股:“哈哈。二人轉,大秧歌。”
我沉默了一會兒——那丫的似乎什麼都沒想。倒是連累我要想很多——我悶了一會。去奪他的酒瓶子,他當然不給。
迷龍:“你個小肚子。一兩滴就把你泡死啦——搶什麼?”
我:“我不要喝——可你也給郝老頭子喝兩口!”
迷龍:“那我來——我自己來!”他小心翼翼地往地上倒了兩滴,我瞪著他,他瞧我一眼,總算多倒了幾滴。
迷龍:“老頭。老頭。哭中生來,就想個笑中死去。你老頭啥也沒劃拉上,可是真不咋地。啥也不說啦,都也是一塊做過一鍋豬肉燉粉條子的人,都也是鍋裡燉的貨一來一口,來兩口,來三口,來四口。”
我都想抽他,那傢伙說個“來一口”就是倒地上一滴,當然他往下喝進自己嘴裡的是結結實實的一口。
我:“你個黑心蘿蔔!數倒沒數錯,那是四滴……”
然後我們聽見了細碎,從漆黑裡傳來。我和迷龍對了個眼神,這個部分一定是我們生命中最默契的部分。
我:“迷龍不辣蛇屁股?”
迷龍就冤枉得很:“我在這啊。”
我:“嚇死他們!”
下一個秒鐘我們就翻到墳堆後了,比頂著彈雨時伏得還低還到位——我們頻繁交換著誰都搞不清啥意思的眼神和表情,然後我們就很後悔,因為我們先看見阿譯的一張寡臉,自然,他攙著那個叫唐基的傢伙。
迷龍掐著我,我掐著迷龍,這回好啦,我們都被封在這沒地跑了。而那兩個,墳堆就在個瞎子都不會錯過的地方,但唐基偏偏就一直在東張西望,而阿譯,從看見墳堆時眼神就已經定住。
然後我們的副師座就說著諸如這樣的廢話:“就是這裡吧?是這裡了?”
阿譯:“就是這裡了。”他的眼神好像飄在墓前上,又好像飄在自己頭頂上:“他下葬時我沒來。”
唐基:“怪我怪我,也怪你。怎麼咱們就有那麼多話要說,你也不說手足弟兄有殯儀。”
如果是往常。阿譯一定要感動得連尿也流出來,可現在他被啥玩意塞滿了。我不得不說,這會的阿譯比較真實,沒有被他生活中自訂的一萬個必須給拖累。
阿譯:“殯了,可也沒什麼儀。也說不上手足弟兄。好像連話也沒說過幾句。可就是……我真不知道怎麼啦。”
他開始哭泣,就像他聽首《野花閒草蓬春生》也要哭一樣。唐基開始拍打。
唐基:“哭吧,哭吧。紅塵又哪裡是望得斷的東西?四大皆空皆非空。哭吧小娃兒,你哭你的,我說我的。對亡人吧,咱們要各有自己的話。不是什麼光烈千秋的套話,這才顯得恭敬。”
我和迷龍已經安了心決定耗到他走了,阿譯還在悲切。我和迷龍安靜地趴著。唐基對著墳鞠了個躬,然後瞧了瞧墓碑,又禪了撣墓碑。
唐基:“這不好啊。木頭板子一塊,還拿個墨寫。雨一淋就沒了嘛。誰還記得他?”
阿譯就哭腔哭調地:“我去辦。做石頭的,要刻的。”
唐基:“……算啦。不啦。刻作翡翠的又怎樣?他家裡沒人了,沒人能記得他……十幾年幾十年後又有誰記得我們在這裡做過什麼?”
阿譯:“他有個兒子的。在中原戰場。”
唐基:“死啦。也是像你一樣的大好青年,灰飛煙滅。”
迷龍瞪著我,一個疑惑的表情,我愣著,我也不知道何以一位副師長能知道這下里巴人郝獸醫的家事——但是唐基又鞠下一個躬。讓我幾乎對他有了好感。
唐基:“老哥哥,那天跟你嘮家常。是我有個跟你差不多的年齡,也有個兒子,還有張閒不住的嘴。得啦。倒好,我都沒曾想我這老塌塌了的胸脯子還能容得下人哭。謝謝啦。人跟人有多不一樣?人跟人又有啥不一樣?再跟你鞠個躬——就為你跟我說了些老頭子老漢漢才聽得懂的話。一個坐車,一個走路,可我跟你一樣嘞,馬驢同群,老哥倆都跟毛小子楞頭青混著……哦,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