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啦,你身體要有啥不好可得告訴我。”
我:“……怎麼啦?”
郝獸醫:“照常,你一定是十倍的狠話回了過來。”
我只好又揮了揮手,象驅趕蠅蚊,但我很茫然。郝老頭子也損德,把半面鏡子遞了過來,於是我看見我蒼老而憂鬱的眼睛,那是郝獸醫看得見的,我自己看到更多,我看到最裡邊的敗績與失落。
於是我搶了那鏡子扔了,於是我看著小螞蟻現在和克虜伯湊在一起,因為克虜伯總算從被他把玩剛一個遍地那門戰防炮上抬起頭,欣喜未褪,但多了點失望。
克虜伯:“這不是德國炮!它是蘇聯造的!”
小螞蟻於是又被人提到了他高興的地方。天曉得他怎麼會有那麼多值得高興的地方。
小螞蟻:“蘇維埃是個偉大的國度,他的人民放棄過很多。但從沒放棄過熱情。他讓我們看見,房簷總是很低矮,但低矮的房簷下總有高傲的頭顱。”
克虜伯:“……啊?是吧?哈?”
死啦死啦在梯子上又狠狠向對岸張了兩望,他狠狠下來時把梯子都給弄翻了,連人帶梯子翻在戰壕裡。如果不是我也覺得那小傢伙很煩人,真會很高興看他這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的樣子。
我:“我們一直很想把他氣成這樣。我們處心積慮,但從來沒能做到。我一邊幸災樂禍,一邊犯著和郝老頭同樣的納悶,他用不著這麼生氣,在幼稚的程度和方向上,他和那隻小螞蟻一模一樣。”
死啦死啦從梯子下拱出來便下逐客令:“你就不是要看陣地嗎?你看啦看啦都看遍啦,你可以走啦走啦走啦!”
小螞蟻便微笑:“我看到陣地啦,可我沒看見打仗。”
“我……”我們看著死啦死啦兩指頭一掄,像是要口惹懸河的樣子,但那兩指頭就沒掄下來。最後僵在那裡衝著天——江那邊日軍在對我們深情地詠唱,丫無論如何有點張口結舌。
死啦死啦:“我們現在不打仗……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知道嗎?……現在……現在在養兵……天天年年月月地打仗?打仗!你當是……鬥蛐蛐呢?”
小螞蟻:“可您剛才在路上說,您說國人其實從來不缺勇氣和創見,就是太愛安逸。死都不怕,就要個安逸。幾萬萬人打破了頭只要一個能搬回自己家的東西。很多別的東西就被我們忘掉了。一個國軍兄弟說了句能讓我記一輩子的話。”
死啦死啦:“二十郎當歲,說什麼一輩子?”
於是小螞蟻就是那麼天真無邪地把死啦死啦噎了個半死:“可人一輩子都是要向前走的呵,不是嗎?”
死啦死啦只好緊繃著臉兒揮著手:“……空談誤國。走啦走啦。”
小螞蟻:“不可以空談,但是要有嚮往。你們是國人中真正的精銳,你們出境打仗時我們全校人嚎啕大哭。我老師說,同學們不要哭了。用每分每秒來讀書!他們是真正的英雄。我們不要荒廢了時日,讓他們成了最後地的雄……”
我湊在死啦死啦身邊。我知道我很像一個使壞的師爺:“要不要叉他下去?”
死啦死啦喘著大氣:“怎麼叉?”
我驚訝於他的愚蠢:“軍防重地,閒人莫入啦。”
迷龍和不辣便已經開始付諸實施,一人一個上去叉:“走啦走啦!軍防重地,閒人莫入!”
死啦死啦:“放屁!你們自己又有哪天當這是軍防重地啦?”迷龍和不辣便愣著神,看著他:“老子叫他上來的!誰敢叉?!”
於是死啦死啦在壕溝裡困獸一樣地轉著,小螞蟻剛才被迷龍和不辣一人一拳,打得現在還蹲在地上說不出話,但這不能稍緩死啦死啦的窘境。
他終於又把指頭戳向小螞蟻時已經想出了最爛的輒:“老子發你一杆槍一套軍裝,你這一百多斤摞這跟我打仗!我剛說的我就全吃回去!”
我:“……你找事做?”
已經晚啦,那隻小螞蟻雖然還痛得蹲著,但已經高舉起一隻手,另一隻手扶著壕溝往起站:“謝謝。謝謝。從北往南一路逃,好多次都想死了算啦。能走到這裡和國軍兄弟共禦外侮。一是還揹著書,二是那時就想,這微賤之軀總還是民族之城的一塊磚,當此危難,不該由我自己作主。”
我便對死啦死啦打著冷哈哈:“致謝詞都出來啦。我說團座啊,你不覺得他色不太正嗎?你覺得咱們還不夠後孃養的嗎?”
死啦死啦:“什麼色?他啥色?”
你看著一個聰明人犯糊塗就會很無奈,我帶著這種無奈的神情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