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達群山環抱,運輸艱難,虞師曾被逼到全師火炮就一個基數儲彈的份上。現在路有啦,打得起大戰啦,可大戰更耗物資,那要路來運的。我炸的是路。先毀禪達往江岸地路,再毀外界往禪達的路。年多的時間,日本人又不是沒飛機,早可以逐路段標定了。現在你們又要靠人力運輸啦,連以前都不如,因為有了車,你們事先沒預備足夠的騾馬。”
何書光瞪著我,我想他最難以接受的不是被擊敗,而是被我擊敗。
然後那傢伙開始爆發,“我會衝上去的!我拿刀砍也砍翻了你們的防線!我不怕死的!我這條命早就不打算要了!誰死了,我就會填上去!我死了,別人也會填上去!”
我低下了頭,好不讓別人看到我的嘆氣,我並不是那麼想看一個草包的現形。
虞嘯卿:“下去。”他聲音很輕,因為他的部下即使在狂怒時也會注意他地發聲:“你真是我的趙括——我會給你仗打的。”
何書光收了所有的性子,下去,他會很憤怒,但是沉默的憤怒。
虞嘯卿:“海正衝,你是第一主力團,實戰首攻。希望你不光有軍人之表,也有軍人之裡。”
海正衝糾糾地走了出來,那是個粗壯的武夫,往下的行為卻要改觀我的印象,他走到沙盤跟前,一箇中校團長,先給我這小中尉一個敬禮,以致我也只好很不像樣地還禮。
然後這傢伙就再半個客套和情緒也沒有,直奔主題:“我不看我的背後,因為我在進攻。”
我看著他,這不是個草包,他拿來懾人的不光是他的貌似粗豪和臉上的刀痕。
海正衝:“以渡河器材應急改裝為避彈板,繼續衝擊;呼喚遠端火力向二防大量發射煙幕彈,掩護渡河;三防無需我來操心,你的遠端火力自有虞師座親來照應。”
我看著他,這是個兇人——我將會更加吃力。
他幾乎是自殺式的攻擊,為了讓第二主力團能接續他們好容易搶佔的一防。那樣悍不畏死的進攻本可以是讓他們至少跟日軍二防絞接在一起的,但是南天門半山腰上,本來是火力空白的地方冒出了一些奇形怪狀的玩意,那傢伙外形扁平,說白了像巨大的烏龜殼子,子彈打上去只有金屬的響聲,但是從下邊的缺口裡卻冒出輕機槍的火焰。於是海正衝最後的攻擊不僅是自殺式攻擊,也是無效的自殺式攻擊。他被我命中的時候,他被阻滯計程車兵正在被一防撤退日軍增援的二防火力中死去。
海正衝瞪著死啦死啦而不是瞪著我,他總算還是個有自控力的人,並沒像何書光那樣失控,海正衝:“龍團長,你為你的部下出了個好點子,可誰見過能走路的碉堡呢?”
死啦死啦:“我見過,和那些土造盔甲一起放在工事裡,原始得很,可得看用在什麼時候。竹內連山一定會死守,可不是死在那裡不動,防禦不等於放棄機動。”
虞嘯卿:“下去吧。你已經盡力,只是沒他無賴。”
海正衝一個敬禮,乾脆地退開,倒也去得昂然。
安靜了一會兒。我很疲倦,汗水流淌讓我的髒臉快要溶化了一樣,這樣的打仗,我實在是寧可繼續窩在南天門之下忍受孤獨。虞嘯卿很平靜,可他一向不平靜。死啦死啦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倒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其他人很躁動,躁動但是沉默,這比喧譁更讓人不安。
虞嘯卿:“俞大志俞團長,這小子陰損得很,和他現在死守的南天門一樣。便宜佔盡,似弱實強——你是打不過他的。”
我們的第二主力團團長便只好啪一個立正,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
虞嘯卿便向我:“貴庚?”
他居然這樣客氣起來,我簡直有些受寵若驚:“實歲二十五。”
虞嘯卿:“顧忌太多。你討厭我,可又怕我,我要上來,怕你的損勁全上不來了,那就叫束手待斃——你好像很想保住那顆惹事生非的腦袋。”
死啦死啦苦笑了一下。我不出聲,因為虞嘯卿說的是實情,他要上來,怕壓也把我壓死了。
虞嘯卿:“弄個年歲和你相仿的鬥吧。”
他說的那位明白得很,張立憲邁步出來,他也不向誰敬禮,只是向沙盤攤了攤手,反把沙盤當作了巨大的棋盤。
虞嘯卿:“新提拔的特務營營長張立憲,民國四年生人,倒從民國二十年就跟著我打仗。我記得你是學生兵。他也是學生兵——你們學生娃對學生娃看看。張立憲,你接手第二主力團。”
張立憲:“是。我請求向日軍二防施以黃磷彈轟擊,美軍轟炸機應已可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