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立憲就文縐縐地。儘管半張毀掉的臉讓他的文縐縐有些猙獰:“不是大部分,是百分之九十八。我數過了。投下五十個箱子,我們才搶到一箱。”
我揮著手讓他不要打岔:“……我們搶到一箱卡賓槍彈,可我們只有一枝好用的卡賓槍。這下好啦,卡賓槍手有了一箱子彈——不辣,他眼紅你了。”
不辣就在我們週轉蹦著,我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回事,腿上傷了後比以前蹦得更歡,難道他很喜歡一條腿的趣味?
我:“不辣,你坐下好嗎?做傷員也是要有涵養的?”
喪門星:“那個東西能吃嗎?”
我:“你越來越像克虜伯了。”我不理他了,我繼續:“柯林斯罵我們不保養我們的槍。我提醒他,是用得太狠,我們一直保養。柯林斯哭了。”
何書光衝在炮眼邊瞪眼等飛機的麥師傅嚷嚷:“麥師傅,不是你提醒地嗎?”
麥師傅陰鬱地看我們一眼,他又回了頭,但飛機並未在天穹出現。
我:“全民協助,你再哭一個。”
全民協助坐得離我們遠遠的,在研究自己的汗毛,他看我們一眼,然後就哭了——絕非表演。我們起著哄回到阿譯的日記上。
我:“……因為搶這個箱子我們死了兩個人……死了誰來著?”
迷龍:“忘了。——準是特務營的。”
何書光:“肯定是炮灰團的。”
我:“肯定是新兵。”
張立憲也聰明地和我一起息事寧人:“嗯,不記得了,肯定是新兵。”
我:“……某月某日,南天門,第十二天,昨晚日軍偷襲,死了六個。我們死一傷二。早上何傑自殺了,他們叫何傑做泥蛋,泥蛋就是何傑。”
何書光撓著頭:“原來泥蛋跟我是本家啊?”
我:“……何傑自殺了,因為知道沒有藥。我們還是沒有藥。”
我吁了口氣,我沉默,我們都在沉默,我們想著何傑自殺的那個早上。
死啦死啦,黑著臉,站在我們休息的房間,他站在泥蛋的那堆鋪蓋旁邊,鋪蓋下蓋著泥蛋的屍體,滲著血,鋪蓋上有一個洞,是子彈穿透了泥蛋之後再穿出來地。
我們被死啦死啦命令挨個上去看,每人必須看足五秒。
阿譯小聲地抗議:“……不要了吧?”
死啦死啦:“一定要的!你給我上來,看好!這是迄今為止死得最一文不值的一個!”
喪門星:“……他不想拖累我們。”
死啦死啦:“拖累誰?是自己拖不起?你們現在為誰打仗?為虞嘯卿?”
他立刻看著何書光,何書光沒說什麼,沒抗議,沒喊虞嘯卿萬歲。
死啦死啦:“誰也別這麼說,誰這麼說我擔心虞師座在那邊折壽死掉!現在他不能死,跟你們一樣,他還有用!為誰守的?為你們自己!為誰也守不住的!為七姑四婆九姨六奶都守不住!是為你們自己!”
他掀開了鋪蓋,離很近看著泥蛋的臉,鋪蓋下的泥蛋不好看,死了,沒死時就已經潰爛了,這從死啦死啦強忍的表情上就看得出來。
死啦死啦猛地把鋪蓋給蓋上了:“為自己!”
然後他出去了,我們在屋裡沉默。
我肯定一件事,他沒敬死者,但再也不會有傷兵自殺。
我還在接著碴念:“……某月某日,南天門,第十四天,麥師傅……麥師傅,林督導也偷著叫你麥師傅噯!”
麥師傅,望穿秋水望飛機的一尊雕塑,雕塑回過頭來:“麥你們的癩皮狗。”
我呵呵樂著:“……麥你們的癩皮狗這回炮火指揮得非常卓越,往下的轟炸機也很卓越……除了卓越他沒別的詞嗎?……總之在我昨晚的禱告之後,今天是最幸運的一天……原來他也出力啦?”
迷龍:“他禱告啥玩意?他信啥呀?黃大仙?”
喪門星:“不辣,他信什麼?上帝?”
不辣:“不曉得不曉得。原來多虧了他啊?迷龍,你也禱一個吧。”
迷龍:“我搗死你啊。”
麥師傅:“無信仰者。”
我們又起鬨他的評斷,哄完了我接著念:“……後來分食物時迷龍哭了……迷龍,哭啦?”
迷龍:“哭啥玩意啊?我是被那喝尿的機槍燻壞啦。”
何書光:“哭啦,哭啦,哈哈,死東北佬。”
迷龍:“哭你個毛驢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