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3 / 4)

小說:三家巷 作者:北方刷刷

、阿財、阿添、阿笑、阿蘋、阿貴都出來了,一時把三家巷點綴得熱鬧非常。周炳別的都不管,只是緊緊握著胡杏的兩手問道:

“你長得很大了。那張臉越來越像一顆蓮子了。怎麼樣,過得好麼?”

她仰起頭,眼淚洗溼了她的臉。她的尖下巴顫動著,說:

“不好呵!壞得很呵!把人折磨死了!準活不成了!”

周炳著實安慰了她一番,她才忍住眼淚回去。其他的人也陸續散了。何守禮站在周泉旁邊,用身體緊挨著她,不願走開。後來,誰也沒有料到,她突然說起話來。“炳哥,”她正正經經地說,“我聽大人們說,你會很難過。可我要是你,我一點也不難過呢!婷姐不好。她沒志氣。她一點兒也不像演戲時候那樣好。你難過幹什麼?只當她賴在香港不走,不肯跟你一道罷工回省城就算了!”周炳笑了,說:“我不難過。我挺忙,倒沒工夫去難過呢!”周楊氏笑了,周泉也笑了。周泉說:“看這孩子嘴巴多能幹!阿婷如今倒真的在香港呢!”這時候,何家三姐房裡的使媽阿笑把何守禮叫了回去。大家回到周家的神廳裡,周炳就給媽媽講這八個月離情別緒,講到大哥周金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犧牲,二哥周榕匆匆忙忙去了香港,大家又重新悲傷嗟嘆一番。後來周鐵回家,又把周炳兄弟的情形過細問了一遍,才和周楊氏回房歇息。剩下姐弟兩人,周泉才把陳文婷接到他幾封信時的前前後後,就她在一旁看見、聽見的,都跟周炳說了。最後,她問周炳道:

“周家和陳家才結了一門親家,倒結了兩門仇家。唉,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周炳說:“我沒有什麼打算。我做我的鐵工。不過這幾個月來,我倒看清楚了一件事。世界上的人大概要分成兩類:一類是為自己的利益活著的,另外一類是為別人的利益活著的。我憎恨那些為自己的利益活著的下賤的動物。我崇拜那些為別人的利益活著的偉大的人格。按我自己說,我想走後面那樣一條道路。”

周泉站起來要回陳家去了,後來又坐下來,嘆口氣道:“嗐,阿炳,怎麼好端端地又說起傻話來了?理想永遠只是一個理想。實際永遠還是實際。不把這兩個東西分開,卻把那美麗的理想當做眼前的實際,這就是產生悲劇的根源。你不能夠跟整個世界強拗到底!你能夠麼?”說完就走了。周炳看見她那純潔無辜的臉孔,感到她替弟弟擔憂,替哥哥惋惜的真情,不免心裡動了一下。——不過為時不久,他又恢復了平靜。他走到神樓底,一面收拾床鋪,一面又找他從前給區桃表姐畫的畫像。床鋪收拾好了,畫像可是找來找去也找不著。他不想馬上就睡,便走出門口,在他家和陳家交界的地方,那棵白蘭樹旁邊,站了一會兒。去年六月間,那棵白蘭樹剛種下去的時候,才不過三尺來高,如今才過了一年多,卻長到一人高了。這時候已是初冬天氣,可是這棵樹枝幹壯旺,綠葉婆娑,露出生氣勃勃的樣子。周炳看了一會兒,讚歎了一會兒,才心神安定地回去睡覺。第二天一早,周泉就跟陳文雄商量,好不好陪她弟弟去看周金的墳墓。陳文雄雍容大度地說:

“你弟弟為人雖然乖張,這趟你是該走的。這是情理。”

於是周泉就陪著周炳上小北門外鳳凰臺周金的墳上去看去。那是一座新墳,地堂上長著稀稀疏疏的野草,如今已經變白了。墳上沒有立碑,也沒有任何其他的標誌,看得出當初那草草營葬的樣子。周泉留心觀察著她弟弟的動靜,只見他彎著腰,低著頭,站在墳前,既不哭,也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在臨走之前,他才低聲說了一句話道:

“大哥,我替你報仇。”

這句話的聲音很低,很沉,語氣也很寧靜。周泉很細心聽,才聽得出來。看過了周金大哥的墳,又去看區桃表姐的墳。周炳還是和先前那個樣子,彎著腰,低著頭,沉默地站在墳前,然後在臨走之前低聲說道:

“表姐,我替你報仇。”

兩姐弟一道往回走的時候,周泉心中十分納悶。她想她弟弟是一個熱情充沛,直來直去的人,怎麼這回表現得這般冷漠?後來她又想道:“是了,是了。想必是陳文婷重重地傷了他的心了!”於是進城之後,瞅著一個適當的機會,她就開言道:

“你怎麼替他們報仇?難道你還堅持和整個社會對抗麼?”

周炳不假思索地說:“我要毀掉這整個社會。姐姐你應該承認,我是一個硬漢。我說得到,就做得到。任何力量都擋不住我!”

他的決絕的語氣使周泉膽戰心驚。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為了什麼來由?為了那麼一個朝三暮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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